第十九节 忠义情利(二)

  “掌门,有人要挑战青城所有高手!”那弟子抱拳禀告时候,眼角却望向韦希冲,嘴角歪在一边,满面的惊惶。

  “啥?!”听报告的韦希冲父子和凌寒钩同时叫了一声,看着那弟子的表情,彷佛这个弟子嘴里吐出的不是字,而是一只只的蛤蟆从他嘴里往外跳,。

  要知道“挑战”这个词在江湖里往往代表的不是热血与寒刃,而是一种礼节,这是武林高手一对一的比武,这一般是小武馆和小门派会遇到的事情,像青城这种几百人的大门派已经很难听到这个词了。

  像这种大门派不是没人过来挑,但来之前都要先发一副情真意切、谦卑有理的请战书,收到书的门派会根据发信人的身份地位酌情向上报告,然后根据他的身份地位决定要不要理、理会的话谁出战、哪方赢。

  挑战人地位低的话,一个弟子就装模作样的出去比一比,然后嘴里说着“承让”,带到伙房吃一顿弟子的午餐,如果挑战人纯粹是没钱了混饭吃的,那要看被挑战方的心情,高兴了管顿饭;不高兴就直接打出山门;

  如果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高手挑战,那倒是麻烦,往往都是些武痴,但这非常非常的罕见。因为双方地位太高的话,一场比武就不仅是输赢那么简单了,会干系到双方的面子、权力。

  你都有身份有地位了,一举一动不再是你个人的事情了,而是代表了你身后的门派,谁还会轻易的去挑战别人?干这鲁莽年轻人或者落魄武林人做的勾当?!

  正因为这样,当年慕容龙渊挑战丁开山才轰动了武林,因为双方的身份地位如此之高,高到了一方下了决心,另一方就不得不应战的地步。更是因为慕容龙渊此举与其身份不相称到了极点。

  要是慕容龙渊不姓慕容,挑战丁开山的结果只能是被乱棍打出或者打死。

  所以此刻青城和长乐帮的高层人物听到有人出言不逊的挑战青城所有高手,第一个感觉就是出门看到一头牛在天上飞的那种心情,太匪夷所思了。

  “多少人?哪个门派的?什么来头?”韦希冲松了松面皮,问道。

  “很年轻,一个人孤身而来。我们问了来头了。但没说。”那弟子咽了口唾沫,不待韦希冲发问就自顾自的匆匆说了开来:“我们在看大门,他就骑马到了山门,上来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问答之际出言不逊,对您不敬。但我们看他衣着华贵,不敢轻举妄动,就反复问,他恼了,说‘先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说完就上前动手,四个迎宾的丙组弟子都被打倒了……”

  “动手了!”韦全英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急急问道:“可有伤人?”

  “没有。他虽腰挂长剑,但一直没有拔出来,然后守卫的谭剑涛师兄闻讯带着十几个同门过来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韦全英脸急红了,他伸着手指着那弟子说道:“快讲啊!打起来没有?”

  此刻他心中怕的却是此人来头太大,一般江湖人,除了疯子,没有这样无礼的上门挑战的,这样无礼的年轻人的不是不要命的就是后台狠的,前者并不可怕,你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后者就不同了,得罪了就麻烦了。现在父亲寿礼马上就要举行了,来往的宾客越来越多,万一是哪个朋友的儿子或者本身就是个飞扬跋扈的少帮主,万一打伤了就惨了。

  “没有动手。本来谭师兄打算动手先制住他,但此时,一群身着黄衫的彪形大汉近来山门,远远的立在他背后,挑战的那人不理我们了,他居然背过身去对着那群人破口大骂,现在穿黄衫的人越来越多,还有黄衣人在不停的上来,我这个人向来机警,看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走!”此刻屋里的三个人都知道有大事情发生了,不待听那弟子继续唠叨,马上起身匆匆的向山门方向跑去。

  那弟子正低着全神贯注的诉说自己的机敏和果敢,没想到头一抬头却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连忙连滚带爬的出来厅堂,一路小跑才追上了三个健步如飞的豪杰。

  “掌门,大少爷,凌先生,丁家的人突然出现在山门!”张五魁一个拐弯恰好遇上了相向而行的三个人“我正要去找你们。”

  “混蛋!”韦全英闻听此言大怒,当即转身就是一巴掌,把那报信的弟子扇了个满天星,大骂道:“你这么机警,怎么不看清楚服饰再来禀告?!你不知道丁家都是黄衣吗?!”

  一面骂却看向凌寒钩,心里委实怕长乐帮的人嘲笑自己训练下属无方,但对方却好像出神了,浑然没注意青城看门弟子出的丑。

  等韦氏父子满面堆笑的出去山门,放眼一看,倾斜的山路上已经立了几十个黄衣大汉,他们簇拥着一辆硕大无朋的华丽马车。

  “请问丁家的朋友,是哪位先生光临蔽派,可是杨昆杨先生?”韦希冲微微躬身朝立在山门前的一个丁家下属问道。

  “您稍等片刻。”那下属对韦希冲鞠了一个同样角度的小躬,转身跑向马车,在门前立定,低声禀告,

  过了片刻,一个面如止水的黑衣公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在如云的扈从中站直了身子,头高高昂起顿了片刻,这才顺着下属的手指,头这么一转才看见了韦希冲父子,面上轻轻一笑,叫道:“韦掌门,大寿好啊。”

  看见此人,韦希冲下意识的对着他伸出了肥大的手指,满面的难以置信,身子朝后仰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好像一个乞丐挖出了一瓮金条,激动到不能相信眼前事物。

  韦希冲好容易平下了心头的激动,带着儿子颤巍巍的抱拳躬身行礼道:“原来是丁大姐来了。青城真是蓬荜生辉啊!”

  丁大姐?

  莫非来的不是丁玉展,而是丁晓侠?

  闻听掌门这样称呼对方,青城弟子的眼睛全都聚集到了那黑衣公子身上,本来丁家下属都着黄衫,他一身黑衣处在一堆黄色正中心就分外显眼,而且他无论是扎在头顶的发髻,还是上面的碧玉发簪都是男子样式,更别提华贵的长衫、腰里扎着的金扣玉环带、脚下的锦靴都是不折不扣的公子哥打扮,再加上不怒自威的表情、以及微微下垂的眼皮、嘴角自信的笑容,青城众弟子都把他认做了丁玉展。

  猛一看谁可能把他和含羞柔软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只是他身材娇小、面色碧透有还有点女子气。若是没听到他被叫做“大姐”,肯定认为他是一个美男子。

  丁开山很长时间没有儿子,就训练了大女儿丁晓侠,让她帮忙打理江湖生意。所以从很小的时候,丁晓侠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被训练、做事,行走江湖也是一身男子打扮,虽然不如慕容秋水风头劲,但巾帼不让须眉,在江湖中也是纵横捭阖的英雄角色,对于现在地位实际上丁家副手的丁晓侠,江湖人送敬称:“丁大姐”。

  因此韦全英和他父亲都是见过丁晓侠几面的,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居然突然来了青城。要知道,以青城的地位,他们父子俩除了长乐帮,其他武林六雄连请柬都没敢送,没想到先来了武当的千里鸿,虽然他现在去了济南,而且不知道回来不回来,但他毕竟来过不是吗;随后来了慕容秋水,虽然他没打算参加寿礼,也等于耍了青城一遭,但撇开心里想的,面子上他也毕竟来过啊;这次丁家的丁晓侠居然又来了,不管她是路过也好,郊游也好,反正肯定会去青城坐坐,这就算是来过了。

  韦希冲他能不激动吗?虽然华山的事挠心,但这寿礼办的,这么多大人物都来过,江湖中的同等地位的老人谁有这风光?!人老了往往就怕死,寿礼需要的不是医生和养生,而是吉利,这是一个多好的彩头啊,说不定预示着他能长命百岁呢?

  “您这次来……”韦氏父子跑到了丁晓侠身边,正嗫嚅的想问她来意,“砰”的一声大响,旁边马车车厢的门好像是被踹开的,一个少年从里面跳了出来,对着丁晓侠大叫道:“你有完没完啊?问完了赶紧上去!”

  看到这个少年,丁晓侠脸上的自信与从容不见了,换上了一种慈祥的笑容,这一刻男子般的丁晓侠倏忽不见了,任谁看到她现在的这副表情都会看出她是一个女子,因为这是一种母亲般的笑容。

  “弟弟,来,”丁晓侠温柔的语调对那少年说道:“见过青城韦掌门还有你韦全英师兄。”

  见到来的居然还有丁家的独苗——未来的丁家家主丁玉展,韦希冲父子两人差点晕过去,浑然忘了这个人外号就是“灾星”,刚才就是他挑战青城的,若是刚才伤了挑战青城的他,此刻韦希冲父子两人恐怕要哭着的拿出成箱的银子才能熄灭丁大姐的雷霆之怒。

  不理会搭讪的韦全英,丁玉展却满面怒气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下属大骂道:“吕飞虹,是不是你告密的?早知道不问你借银子了!”

  “三少爷,饶命啊。是大小姐的命令啊。”那吕飞虹嘴里一声惨叫摊开了双手,眼角却满是笑意,看来对丁玉展的威胁毫不在意,周围的丁家下属都是一阵窃笑,因为这事是司空见惯的——三少爷这次没打算离家出走,但打算自己做独行侠。

  本来因为上次和唐博在济南沦落到当乞丐的事,回家又挨了老爹一顿“毒打”,丁玉展暂时老实了一段时间,因为他毕竟需要时间把屁股上的伤养好,一个大侠,就必定有大侠风范,怎么能呲牙咧嘴的扭着屁股像螃蟹一样行走江湖呢?

  然后慕容秋水通商关外沈家、和仇敌长乐帮化干戈为玉帛的轰动消息不停传来,丁开山认为既然慕容秋水打通了一条贸易路线,那么不能让他们独享这条人参、貂皮和骏马的黄金之路,丁家必须寻求分一杯羹,因此和沈放的接触以及谈判就是燃眉之急了。

  沈家虽然和慕容、丁、唐并称四大家族,拥有惊人的财富和实力,但沈家以前和中原的这些世家的关系并不亲密:一是沈家离中原太远,他的地盘虽然广阔无垠,但上面人烟稀少,环境恶劣,如果告诉一个听惯了靡靡之音的苏州穷人去了这天寒地冻的不毛之地就可以成为大富翁,他不到饿死的份上,恐怕也不会背井离乡去那么远和艰难的地方;二是沈家手下很多人都是被中原武林所不容的角色,他们往往被中原的黑道或者白道帮派追杀,为了活命,不得不远走高飞投靠天高皇帝远的沈家,但沈家这样的行为怎么可能被满口道义的中原列强所钦佩呢?

  沈家自己也不想抱着金山银山在关外做财主,他们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得到温暖的中原地盘,在这个信念的指引下,几代沈家家主不停的南袭,几年前关外最南边的最大帮派被沈放铲除了,沈家南下中原的屏障彻底消失了。

  强横的沈家已经微笑着站在中原武林的门口了。

  但大家只注意到了沈家死士如云的战力,所以以拉拢为主,另外沈放的女儿做为目前江湖上地位最高的待闺千金,让六雄觉的可以以婚姻换实力,反正是娶进门,又不是入赘,加上可以想象的丰厚嫁妆,联姻这生意合算的很。

  于是很多人都曾去提亲,包括丁开山为丁玉展,武当为千里鸿去提亲,但都被拒绝了,这让丁开山等一众江湖顶级强豪觉的非常没面子,觉的沈放这个乡巴佬自视过高了,也淡了交往的心情。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慕容秋水抓住了这机会,利用慕容拙楼占据交通线的优势,成了中原六雄中第一个和沈家大规模生意合作的人,别的门派这才意识到沈家不止拥有死心塌地的杀手和生来就坐拥富贵的千金,他拥有的马匹、金矿、人参、貂皮,这些中哪一项在中原都是宝贝啊,而沈家也缺中原的各种商品:丝绸、盐、矿石等等,虽然距离很远,但凭借沈家和中原武林的实力,是可以开辟长距离交易路线的。

  无疑,生意大有钱赚,慕容秋水又一次笑傲江湖。

  但你开出路来,就有人跟上来。

  为了生意安全和长远发展,慕容秋水轻轻挥了挥袖子,就把慕容世家和长乐帮的深仇大恨拂到了一边,竟然拉着长乐帮一起赚钱。

  其他四雄当然眼红的很。

  丁家打算跟上去,但丁家已经落后于老朋友慕容世家很远了,所以丁开山匆匆召回丁晓侠让她赶往关外,开始生意谈判。

  早就想看关外壮丽景色的丁玉展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抱住老爹的腿请求给他出门锻炼的机会。

  “你屁股好了吗?”丁开山怒气冲冲的问道。

  “好了!爹,不信你看!”

  “小畜生!谁让你脱裤子的?!”丁开山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儿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去吧!要是路上给你姐捣蛋,我就砸断你的腿!”

  就这样,丁玉展兴高采烈的北上了,但很快他就厌倦了和大姐以及姐夫同行,他虽然不打算跑到别处行侠仗义,但他打算和大姐各走各的,在京城慕容秋水的拙楼汇合。

  这怎么可能?

  丁晓侠微笑着搜去了弟弟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连粼波现龙剑的剑鞘都换了一个,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的丁玉展只好愁眉苦脸的跟着大部队走,诅咒着现在为什么是夏天,身上只有一件长衫可以当掉,这连顿饭钱也不够啊,要是冬天,身上穿的多,几层衣服一进当铺,路费不就有了吗?

  他向手下借钱,丁家的人谁不知道少爷那一套啊,况且还有大小姐严令,所以大家索性把身上的钱都交给丁家的第八管家吕飞虹管理,丁玉展费尽心机愣是搞不到一文钱。

  终于,他和吕飞虹在住宿的一个镇子闲逛的时候,方便回来的丁玉展开口了:“八管家,我想吃糖葫芦,拿一千….算了,给一百两银子吧?”

  吕飞虹睁大了眼睛,问道:“您说想吃糖葫芦,我没听错吧?要多少银子?请您再说一遍?”

  “咳咳”丁玉展干咳了几声,改口道:“十两吧。不是我要,那卖糖葫芦的开口要这个价。”

  “什么?糖葫芦卖十两银子?这还有王法吗?”吕飞虹故作惊奇的跳了起来:“这奸商欺负您是外地人吧?混蛋,我去教训他!在哪里摆摊?”

  丁玉展四下看了看周围没有丁家的人,手一伸“嗵!”一声,揪着吕飞虹的领子把他摁在了墙上,横眉立目道:“十两怎么了?我喜欢给!拿来,不准废话!”

  吕飞虹背靠在墙上,满脸堆笑道:“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锵”的一声清越龙吟,雪亮的粼波现龙被抽了出来,架在了管家脖子上,丁玉展满面通红的看了看周遭大呼“抢劫”四散逃开的路人,急急的怒道:“给不给?!快点!一会官差就来了!”

  吕飞虹一摊两手,露出手心里的三块碎银子,笑道:“别!别!别!少爷,你就是宰了我,我浑身上下也只有三两。今天忘带钱了,钱和银票都大小姐管着,要不您找她要去?”

  丁玉展哪里肯信,搜遍了吕飞虹全身,果然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他怒视笑嘻嘻的吕飞虹良久,最后无奈的抓去三两碎银,叹了口气揣进了怀里。

  “少爷,您的糖葫芦?”跟在垂头丧气的丁玉展后面的吕飞虹陪笑道。

  “呔!”丁玉展满面怒色回头一喝:“那是小孩吃的!我只是觉的一个大侠身上比乞丐都穷委实没有面子而已!这是我借你的,不要和姐姐说!否则有你好看!”

  “是!是!是!”八管家吕飞虹头点的如同拨浪鼓,但他一回客栈就找丁晓侠告密去了。

  “他想去哪里?”丁晓侠问道。

  “我听他打听青城如何走,知道了青城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很好去之后,高兴异常,应该打算去青城吧。”说到这,吕飞虹换了一种忧心忡忡的模样:“大小姐,少爷现在身上有了三两银子啊!我看他那模样,就算在地上拣了三个铜板也会跑,您看我们是不是晚上戒备更森严一点?”

  “让他跑吧,不让他出去透透气,怕他憋坏了。”丁晓侠道:“再说青城也是我们的必经之地,我听说千里鸿和慕容秋水都曾经在青州逗留过,我也想去搜集一下情报。今夜客房、马厩守夜的人‘打盹’,把那匹驽马放在马房最外边,他一向牵最靠近外面的那匹马,别让他走太快了。找三个人埋伏在外边,出去就跟着,你带上十个高手跟在跟手的后面。我们明天去捉他。”

  就这样,满心欢喜的丁玉展走了没多远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经验丰富的他发觉自己被跟踪了,他用大脚趾头想也知道后面死乞白赖跟着的是谁,气愤之下策马狂奔,但座下的坐骑委实不争气,再怎么打,走的比毛驴也快不了多少,而且他就算要把这马扔了也办不到,因为就算他把身上的东西都当了,也买不起好马。

  丁三少爷心知被算计了。

  于是他很愤怒。

  但是他更多的是心急如焚,他要在被大姐捉到之前好好去磨砺一下武艺,因此骂骂咧咧的他上了青城没说几句,就和青城看门的打起来了。

  不是他无礼,是他要赶时间。

  但对方武艺太差,他只用拳脚就打翻四个,然后对方一群气势汹汹的武士就涌出山门,直冲着他就来了,看来可以领教一下青城剑法了,但正在这丁三少爷高兴时候,这一群气势汹汹的武士却又转过身去,连滚带爬的又跑回山门里面了。

  丁玉展扭头一看,自己身后已经多了十几个丁家的高手,正对着青城武士抱臂冷笑——整齐划一的服饰、长短各异的兵器、身经百战的从容、挺身而立的高傲、冷寂无声的杀气,就算瞎子都看得出来这群人委实可怕的很,别说青城,就算七雄的家门口多了这样一群人,也没有人会轻举妄动的。

  被这样一群人站在身后,丁玉展心知青城肯定不会来武的了,悲愤之下,不由的回头破口大骂起来。

  “我这次带舍弟来,路过贵派,拜望一下。”丁晓侠微笑着说了来意。

  “杨昆杨先生可有一同前来?”韦全英低头问道。

  “他正在赶来此地,中午可到。”

  韦希冲赶忙让张五魁带几个弟子下山去迎接杨昆,然后毕恭毕敬的领着丁家的人进了青城,来贺寿的各路豪杰已经听到了消息,纷纷在前院迎接丁晓侠姐弟。

  “丁大姐好。在下是长乐帮济南振威商会——凌寒钩。”凌寒钩在丁晓侠踏进大门的时候,突然走了出来。他原本没有出去外面,此刻才来寒暄。

  不过凌寒钩看着丁晓侠的表情很冷,声音也透着冰凉,丁晓侠看了一眼凌寒钩,她的声音一样的冷:“是你啊。”

  “还记得我啊。是我。”凌寒钩脸上好像僵硬了。

  “贵派已经知会我们了。都是朋友。”丁晓侠说完这句话,不等答话,一拂袖子,背负着双手傲然走过凌寒钩。

  凌寒钩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丁晓侠的背影微微躬身表示了礼节。

  大门里的人不断的涌进来,有青城的教官,有来贺寿的宾客,还有远远的想看热闹的弟子,一时间闹哄哄的,凌寒钩看着丁家一众人的背影,仔细了看清了丁家人的每一张脸,才慢慢的跟了过去,丁玉展在前面大声的说话,他听的清清楚楚的。

  “韦掌门,你们青城不错!弟子有趣的很,也勇敢的很,比我见的大部分门派的弟子都要强!”

  “我家小弟一直想来拜望一下贵派,在家里也时常提起。”丁晓侠微笑着说道。

  韦氏父子现在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弟子的面容来,都是一滞,随后又尴尬的笑了起来。

  听着丁玉展那种近乎放浪形骸的动作言辞,凌寒钩眼睛盯紧了丁玉展的背影,心道:“丁开山的儿子怎地如此行事?难不成天道昭彰,丁开山养了个败家子?!”

  这时候,过来拜见的宾客已经按地位、先后顺序排好了,韦氏父子引见,丁晓侠拉着丁玉展见礼,而丁玉展却没有这个规规矩矩的习惯,他几步跳进了宾客堆里,大呼小叫起来,“这不是老罗吗?你老小子怎么来这里了?”

  “啊!三少爷,我和韦掌门有亲戚你不知道吗?”

  ……

  “三少爷,你还记得我秦强吗?”

  “废话,怎么不记得!上次去挑你们,你手下那个轻戟手小方硬气的很,我们从长街南头打到北头,这小子来了吗?那天他可是喝得呕吐不止啊,哈哈!”

  …….

  “三少爷啊,没想到您也来了北方,想死我这老不死的了。”

  “妈的,你还知道你老啊?还强抢民女吗?”

  “哪里敢啊,我认了那闺女当干女儿,要不是她,我们怎能不打不相识?!”

  ……

  “我我我我!三少爷!”

  “别叫了!你这家伙还有脸来见我?前年是不是你通知我爹逮我的?”

  …………..

  丁玉展认识的江湖豪杰居然惊人的多,这里是北方武林,但他居然能认识三分之一的宾客,一会搂着这个肩膀亲热,一会又指着另外一个的鼻子假嗔轻骂,一时间在他身边围了一个诺大的圈子,圈子的每个人几乎都是他去“祸害”过的帮派的高层人物,但三少爷记忆力惊人,随口就把往事娓娓道来,熟的好像老朋友一样,加上他的地位和身份,被三少爷提到的人一个个都激动的满脸发红,几个人甚至为了站到可以握丁玉展胳膊的位置而推搡起来。

  看到这个放浪少年被众星拱月一般围着,凌寒钩肚里却升腾起一股凉意来,暗想:“我没见过谁这般年纪就可以结识如此多的江湖朋友,此子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凌寒钩正出神,那边队伍一阵喧哗,一个人推开一条路,跑了上来,却是华山的大师兄岳中巅,他跑到丁晓侠前面,马上就是一个抱拳鞠躬,抬起头满面笑容道:“大姐,又见到你了。丁家主身体可好?”

  “是中巅啊。”丁晓侠笑着把背负的双手抽到前面来,微微一抱拳答礼道:“家父身体很好,辛陆雄掌门可好?”

  “家师身体一向康健,前几日还提起想去拜访丁家主呢。啊,三少爷也来了啊,他行侠仗义,我们华山都仰慕他的侠义之名,假以时日必是江湖第一大侠!”

  “呵呵,中巅你可真会说话,我小弟是小孩闹着玩的,他行走江湖,还不是得靠你们这些江湖前辈和大哥照应他啊?”

  丁晓侠正客气,那边丁玉展和熟人寒暄完毕,已经走了过来,对韦全英道:“韦大哥,你的弟子王天逸呢?”

  一句话把韦氏父子打了个踉跄,一起抬眼去看身边的岳中巅,岳中巅听到了丁玉展的话,却装作没看到韦氏父子的表情,继续和丁晓侠亲热的聊天寒暄。

  “唉,天逸这人的朋友,肯定可以做我的朋友,要是那天我走的不是那么早,天逸的朋友也不会那么惨了。”韦掌门没啃声,丁玉展就垂下了头自言自语,说到后面,语调往高里一挑,大骂起来:“做人这么绝,就不会商量商量吗?唐小六太楞了!”

  本来丁玉展一过来,他那些熟人都跟着过来,打算再拜望一下正主——丁晓侠大姐,所以丁玉展身边始终围着一大群人,本来都群情激昂,热情高涨,但丁玉展一句“唐小六太楞了!”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缩了脖子,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转眼间就都齐喑无声了,就如同一桶雪水当头浇下,把这热闹生生的冻在了那里。

  要知道“楞”是形容一个人傻呼呼的,而且屡教不改,缺心眼,这个字从哪里传来已经不可考,就算不知道涵义,但光听丁玉展说这话的语气,就知道绝非好话。

  骂人并不可怕,也不至于让一群人突然哑口无声了,问题是你骂得是谁。

  丁玉展骂得是唐博,他骂是可以,他不惧唐博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更可能是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这样骂来骂去也许是闹着玩。

  不过他骂可以,但谁敢帮腔?骂得可是唐博啊!

  最近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出名的唐门新虎啊。

  他因为秦剑门一句无关痛痒、好像事不关己的承诺,就可以辣手灭门。

  他用唐门的刀和秦剑门的血让江湖复习了一下唐门的寻仇条例。

  从这事之后,和唐门的人谈生意甚至吃喝玩乐的时候,江湖小帮派连玩笑都不敢开了,甚至有的掌门把要说的话缝在袖子里,低头看一眼才敢说,简直好像作弊的私塾秀才

  而江湖上“唐门说话算话”那句格言又流行起来了,但说的人都是股栗,这绝非江湖人的道德突然高了,而是怕真会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比如唐门的六少爷。

  丁玉展不会怕唐博,因为他姓丁还是唐博的兄弟,唐博听到也许会对骂,骂丁玉展是狗东西;但如果是不姓丁的人骂了唐博,也许一向阴沉的唐门六少爷会面无表情的用透骨钉敲开你脑勺,所以大家都怕了,没人啃声。

  冷场了。

  丁晓侠笑了起来,打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笑骂道:“你自己更楞。怎么能这样说好朋友的?”

  丁玉展一下把姐姐的手打开,转过了头叫道:“韦掌门,王天逸呢?我得替博六道歉。”

  韦全英偷眼去看岳中巅,没想到对方一声大笑,竖起了大拇指,大叫道:“三少爷,您真是太仗义了!啧啧,回去我就让师弟们说说,看看人家三少爷的江湖气度和无双侠义!”

  这一下,大家都醒过神来,纷纷大声称赞,韦氏父子则一声叹息,韦希冲对着丁玉展躬身说道:“您稍等,我们这就去叫他。”

  听丁玉展口中说了要找“王天逸”,还要代唐门的六少爷道歉,旁边听的青城弟子早有好事的飞奔回去宣扬,赵乾捷、张川秀、范德远听到这消息之后,一样的合不拢嘴,好久一众人才飞跑去禁闭室,但里面却只有一个骂骂咧咧的胡不斩了。

  韦全英亲自接走了王天逸。

  “是因为岳中巅的事情吧。”王天逸说道。韦全英并没有着急把他带到丁玉展的身边,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丁玉展来了,而是把他领到了一个花团锦绣的僻静草地处,两个人边走边谈。

  “嗯,你猜到了。”韦全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王天逸,叹了口气道:“师兄我对不起你啊,我父亲也对不起你啊。”

  王天逸明白这是指突然再次囚禁他的事情,他长长的出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说道:“谁叫华山强,而我们还仰仗他们呢。”

  韦全英停住了脚步,有些艰难的看着王天逸,说道:“你不像其他弟子那么看江湖了,看来你这次送请柬在江湖上学了不少东西。不错,我们怕华山,怕岳中巅,我们不敢自己出头去质问华山为什么要抢我们的寿礼;我们不敢直接淋岳中巅一头酒水,父亲被他泼了酒我们却只有下贱的去陪笑脸;现在他们华山无视我们早就签好的协议,单方面要提高青木价格,我们不敢指责他们背信弃义,因为江湖上没有公堂,刀与剑就是唯一的律法,不仅如此,我们还得巴结他给他送礼,让他少提一点!”

  说到这里,韦全英面部肌肉如波浪一般波动着,里面的牙齿摩擦的咯咯乱响,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悲愤的口气:“这个流氓,差点气死我父亲,我心里无数次想过怎么杀了他,用剑捅?用拳打?用石头砸?但这都是幻想,这里是江湖,怒火有什么用?!不是你更愤怒你就更有力量的!我在他面前像孙子一样让他嘿嘿取乐,我为了什么?他青木提一成,我们的利润就减一成,生意一差,这么多弟子怎么养?你们的月银还有武器服装在武林学徒中都是第一流的,你让我减你们的待遇还是提高你们学费,难道让我们青城去攻城略地,向南抢泰山和长乐帮的地盘,还是向西抢少林或者华山,难不成我们把京城打下来?!我******能怎么办?我也是男子,更是青城未来的掌门,我和你们任何一个弟子一样热血,但我却只能如同一个太监一样卑躬屈膝的做事?!天逸,你为青城做了那么多,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王天逸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江湖本来就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地方,我能想象您的苦衷,要是我处在您的位置,我恐怕也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我丢了师门的寿礼还未经师门许可学习外家武功,您不计我的错,帮我遮掩了,还给我那么多的同门们得不到的好处,这些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我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但是……”

  说到这里,王天逸“啪”的一声跪在了韦全英面前“我在牢里想通了,岳中巅看来肯定要我好看,师父们也很难保护我,我家里还有父母啊,他们就我这一个独子,大师兄,念在我是了师门屡次得罪岳中巅的,您能不能放我一马?让我逃出青城?”

  韦全英倒没想到王天逸想通了环节,看他突然跪下不由一愣,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王天逸已经泪流满面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未来的黑暗充满了年轻的身体,他哭泣起来。

  “别着急,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韦全英伸手去抹王天逸的眼泪,说道:“我们绝不想怎么样你,我们更恨岳中巅!所以委屈你先在禁闭室呆一段时间,等捱过了岳中巅这一段就放了你,你还是去木商行,职位和名册都还给你留着位置呢!只是怕你知道之后,神态不像,被其他人看出破绽,你想想,二百多弟子谁对青城贡献最大?除了你还有谁!你为了师门流血又流汗,还得忍辱负重,我们要是对不起你,谁还敢入青城?谁还会青城尽力?我们就是承受再大损失也得保护你不对?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这段话说的合情合理,王天逸不由的信了八成,刚才心里因为老想着逃跑求生的事情而霍霍跳个不停,好像已经浪迹天涯了,此刻却也安稳在了胸膛里。

  “您此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实情?岳中巅可还在这里啊,难不怕我现在露出破绽?”王天逸又追问道。

  “不是,事情有了变化。”韦全英挥着手臂,脸上一副计划被打乱了的表情:“刚才丁家的三少爷突然驾临青城,他指名要见你。”

  “什么?丁三来了?”王天逸惊奇的张大了嘴巴。

  “你先别高兴,这也是最担心的事情,”韦全英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放你出来是小事,但我怕岳中巅看见了更恨你。几天前,你做为我们青城杰出弟子的典范在宾客前宣讲你如何捉住胡不斩的时候,他就恨的咬牙,这个人如同毒蛇一样,有名的睚眦必报的,所以很多武林同道都怕他。”

  “那我该怎么办?继续呆在禁闭室里?”

  “丁家三少爷要见你,你肯定得去,但是我想你白天陪他,晚上还回禁闭室睡。给岳中巅一个面子,这样他应该会愤怒的少一点,只是要继续委屈你了。”韦全英看着王天逸很心痛的说道。

  本来要是韦全英这次恢复王天逸自由,然后再给赏金职位,王天逸知道了原因是丁玉展要见他之后,肯定认准了掌门他们只是暂时的用他,用完了说不定又是一脚踢给岳中巅,但韦全英并没有给他什么,而且说是白天放,晚上接着关,这样反而让王天逸的疑心去了大半,觉的掌门他们仍是真心实意的需要自己再为青城出力。

  “没问题。只是岳中巅面前还望大师兄周旋。”

  “肯定的。”韦全英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我们也许会亏待有才的人,但我们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青城荣誉出力的人。记住,青城不是掌门的青城,也不是我的青城,而是你我和所有青城现在以及以往弟子、教官的青城!也许你以后会离开青城,在江湖上找到更高的位置,但青城的的出身和荣誉会伴随你终生!擦亮青城的荣誉,就是擦亮你自己的荣誉!为了青城出力,就是为了所有爱你的同门师傅以及你自己出力!这才是最光辉的美德,这才是最高尚的侠义!”

  “谨遵大师兄教诲!”王天逸抱拳答道。

  “另外,希望你不要加入丁家,离开青城,我们需要你,你是你们这群人中最杰出的弟子,师傅和掌门对你期望很大。”韦全英说道。

  “师门恩我,我忠师门!”

  “我就说吗,青城弟子如此出众,能逮住胡不斩,原来是三少爷的朋友,真是英雄识英雄啊!”凌寒钩嘻嘻笑着向王天逸说道。

  像在济南的中原商会的接风宴一样,王天逸被丁玉展拉着坐到了一起,又是最上座的桌子,和掌门、丁晓侠、凌寒钩、岳中巅坐到了一起。这样一众宾客不免奉承齐王天逸来了,这多好,还顺路恭维了丁玉展和青城。

  宴会厅里在给丁家的贵宾举办盛大的接风宴席,在韦希冲的盛情邀请下,也会了借这个群雄汇集的时刻联系江湖朋友,丁晓侠决定多留两天,参加后天举办的贺寿大礼,这自然让韦希冲等青城徒众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哎呀,兄弟,你真是了不起!”丁玉展大笑着拍了王天逸两下,突然扭过头去朝来敬酒的那个人满脸不解的问道:“胡不斩是谁?”

  这引来一阵哄笑,宾客都在赞叹丁三少爷可爱,丁晓侠笑着朝这时站在丁玉展身后服侍的吕飞虹使了个眼色,吕飞虹马上一个箭步走到丁玉展身边,俯低身体说道:“胡不斩,职业:杀手,武器:棍….被慕容秋水通缉。”

  原来这吕飞虹能成为丁家九个管家中的第八个,靠的不是武功,而是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惊人特长,如同江湖人物的活辞典,现在看少爷还不知道这个刚被从黑暗的武林部分中挖出来的高手,马上向少爷解释。

  “厉害啊!”丁玉展听完,转身握住了王天逸的手大呼道:“兄弟,你长进不少啊,这样的人你也捉的住?”

  “我不厉害,遇到他的时候,他中毒且受伤,这才让有机会和他死战一番,否则以他寻常时候,空手我也不是他的十合之将啊。”王天逸坦然一笑。

  “哎呀呀,唐博把你教坏了吧?”丁玉展收回了手满脸的惊异:“人家受伤了,应该放他离开,等养好了伤才公平决斗!再不行,也要让他先攻三招吧?”

  “什么博六教坏我?”王天逸一声讪笑,他倒是一点不惧丁玉展,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可亲了,“我还是要命!让他三招?我看出他受伤,先发制人,这都差点被他打成肉酱!”

  “先发制人?唉,你中博六的毒太深了。”丁玉展被王天逸反驳也不生气,叹了口气,突然眼睛亮了起来:“胡不斩在哪里?我想和他过招啊!”

  正说着,门口一阵喧哗,几个人进了来,其中的张五魁一跨过这门槛就满面喜色的叫道:“武当千里鸿公子、丁家杨昆先生来了,大家快迎接。”

  王天逸扭脸看去,只见人群正中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面色微黑,表情肃穆,想来就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千里鸿千公子了,在他身侧却是自己见过的美男子杨昆。原来张五魁去接杨昆却遇到了杨昆和千里鸿结伴而来,大喜之下,一同请回了青城。

  这时候,宾客大乱,人人都往门口挤去,丁玉展满脸厌恶的哼了一声,拉着王天逸却偷偷说道:“兄弟,那凶僧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王天逸无奈之下向掌门看去,韦希冲他们还没说话,丁晓侠已经笑了起来,说道:“想来小弟你肯定不喜这场合,那就去看看吧。记住,那可是慕容世家要的人,别给人家青城添乱,八管家你跟着去。”

  “直娘贼!我管你是谁?”胡不斩的猛然起身拽动身上的铁链哗啦乱响:“老子眼里只有两种人——死人和活人!放老子出去!我立马让你变成死人!”

  “哈哈!英雄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站在牢外的丁玉展眉欢眼笑,但看到胡不斩嘴角有条血痕流下,语气马上失望了下来:“好汉子,你现在的伤还没好?”

  “好个屁!”胡不斩瞋目大骂:“青城的直娘贼怕治好了老子,老子把他们全杀了,所以在药里给老子下砒霜!怎么能好?”

  “什么?这是真的?”此话一出,丁玉展大吃一惊,转头问陪同而来的杨月海道。

  杨月海急得赶紧摆手:“三少爷,您别听他胡说!他是慕容世家要的人,我们怎么会下毒,他说杀光所有人更是胡扯,这是青城,谁怕他啊?可能是药不对症,他的伤老不好,脉象也怪异,我们请的大夫几乎隔一天就来一次啊!”

  丁玉展一听也对,就算胡不斩伤好,青城那么多人谁怕他,一拥而上,就是金刚也给他剁成肉酱了,不过却欣赏此人的毫不畏死的性格,看了看嘴边鲜血淋漓,异常可惜的摇头叹息,感叹自己没法和他过招了。

  王天逸却皱起了眉头,这几天他和这个凶僧同处一室,他骂自己的时候都是底气十足,但一旦有教官什么的来了,面色马上就会委顿不堪,开始还吐黑血,最近虽然人一来也经常吐血,但颜色已经是鲜亮的了,而且一次郎中走了之后,胡不斩他的袖口里掉出一粒圆石子。

  王天逸很怀疑这个家伙是装病,靠在腋窝里夹住石子改变脉象,外人来了就催内力吐血,故意示弱,但他一个时辰前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余力管这个。

  现在丁玉展觉的索然无趣,返身走了,一群人都跟了出去,王天逸凑进他的牢边,冷笑着问道:“和尚,你的伤真的没有起色吗?”

  胡不斩看了看王天逸的眼睛,顿了片刻,一样冷笑着回答道:“直娘贼,你说呢?”

  王天逸和丁玉展他们一走,一直在盯着岳中巅脸色的韦希冲父子松了口气,正高兴的站起来迎接已经走了过来的千里鸿和杨昆,旁边坐着的凌寒钩却突然说道:“抱歉,韦掌门,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韦希冲微感唐突——怎么贵客来了你却要走,身体再不舒服也得见礼完再撤席位吧,他扭过头去正要挽留,却看到对方的脸铁青的可怕,双方眼神一触,韦希冲居然觉的对方眼里全是刻骨的恨意,不由的心惊肉跳,张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睁睁的开着他推开椅子离开桌子走向偏门方向。

  杨昆已经到了身前,韦希冲正要行礼,杨昆眼一转却看向了刚刚起身离开的凌寒钩,因为一个突然从最上座离开的人必然值得一看,能坐在这里的不会是等闲之辈,恰好看到了凌寒钩的侧脸,猛可里杨昆全身如被万道雷霆击中,双眼圆睁浑身颤抖起来,对身前韦氏父子和岳中巅的行礼视如不见,好像眼珠被凌寒钩的背影拉住了一般。

  “那边的兄弟,请留步!”杨昆一声大叫。

  听到杨昆的急切的声音,虽然这里有上百个人,但凌寒钩却好像知道杨昆叫的就是他,他的身体同样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他的脚步定在了那里,对着杨昆缓缓的转过身来。

  “君楚!”杨昆一声大叫,满面的激动和难以置信,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朝着凌寒钩的方向伸了出去,虽然他们两人中间隔了无数的人,但这只手伸出去的仍然如此热切,就如同沙漠中要渴死的旅人向着海市蜃楼中的绿洲伸出了手。

  既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如同真实又如同幻象。

  “还是见面了。”凌寒钩缓缓的说道,他身体此刻再无半分抖动,立得如同一根长枪般笔直,面上的表情如同在石头上凿出来的一般坚硬,眼神冷的好像里面不是黑色瞳仁而是一块玄冰:“杨姑爷,尊夫人没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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