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未央

  两人回到破窑,萧玄衣吃力一惊:“遭贼了!”

  “什么遭贼了?”孟知微不解。

  “咱们的屋盖怎么没了?”

  “还有这么蠢的贼,竟然偷到乞丐家了,不仅偷到乞丐家,还把屋盖给偷了。”孟知微笑道。

  听孟知微这么一说,萧玄衣突然明白:孟知微扎木筏的材料,感情就是他们窑洞的檩条。不由佩服孟知微的急智,两个时辰内扎一个木筏,也只有这条路。

  岂止是屋盖没了,连被子也只剩下一床。其余的衣物都被孟知微撕成布条了。为了救自己一命,两个人都倾家荡产了。

  亏了孟知微心细,还给萧玄衣留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萧玄衣赶紧换了,算是再世为人。

  “屋盖明天再搭,趁着天不黑,咱们去城里买床被子。”萧玄衣跟孟知微商量。

  “你不是有床被子吗?”

  “问题是你盖什么呀?”萧玄衣反问。

  “我夜里练功一个时辰,可以不用睡觉。”

  “黑灯瞎火的,你不睡觉干嘛呀。”

  “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进城找个郎中给你看看,别的事以后再说。”

  萧玄衣心里一酸,知道孟知微的钱不多了,不舍得乱花,当下就说道:

  “要是受了寒气,捂一捂就好了,要是丹药有毒,也不用找郎中。”

  “为什么呀?”

  “要是郎中能解的话,你师父也不会死。”

  孟知微默然,萧玄衣说得不无道理,他师父是那么高明的一个人,都解不了丹毒,漫说夷门的一般郎中。

  然而孟知微究竟不甘心:“总要找郎中问一下才知道啊。”

  “找什么郎中,我今天没做水鬼,已经很知足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这都怪我,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孟知微眼圈一红。

  “没事你老往自己身上扯干什么?”萧玄衣急了:“再说我现在好好的,你这不是咒我嘛。”

  见孟知微无语,萧玄衣又说了一句:“别瞎想了,你去做饭,我去城里买被子,真是有点饿了。”

  晚饭后,萧玄衣就钻到被窝里捂去了,孟知微却怎么也睡不着。隔段时间就到萧玄衣的窑洞外听听动静。

  二更时分,萧玄衣剧烈地咳嗽起来,孟知微喊了几声,没有回答,便俯身进了窑洞。星光之下,萧玄衣在地铺上翻来覆去。

  孟知微又喊了几声,萧玄衣仍然没有醒来,伸手一模萧玄衣的额头,烫得吓人,估计萧玄衣烧迷糊了。

  孟知微赶忙用凉水浸了一块棉布,敷在萧玄衣的额头。换了十多次棉布,萧玄衣总算是安静下来。

  趁这个当儿,孟知微在生了一堆火,窑洞里面亮堂起来,仿佛辉煌重现。火光里萧玄衣婴儿般的睡着,微黑的肌肤散发出光泽。

  脸颊上的那道伤疤,虽然折了两分秀气,倒是添了三分英气。反而更象一个男人。孟知微坐在萧玄衣身边,静静地看着萧玄衣,怎么都看不够。

  萧玄衣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两眼怔怔地望着前方,说道:“微弟,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我一定娶你为妻,我不嫌你丑的。”

  孟知微顿时大吃了一惊,说道:“你胡说什么呀?”

  谁知萧玄衣说完,也没理他,又躺下去,闭上眼睛。原来萧玄衣是在说梦话。

  孟知微心头小鹿撞撞,仔细品味萧玄衣的话,心中滋味万千,最后自言自语说道:“你不嫌我丑,其实内心还是有遗憾的,况且,我自己都嫌我丑。”

  不管怎么说,萧玄衣还是喜欢他孟知微的,只是遗憾他是个男人,假如他要变成一个女人呢,孟知微想到此处,不禁痴了。

  就在这时,萧玄衣突然嘴里嘟囔道:“好冷,好冷。”接着就把被子往怀里面扯,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萧玄衣的被子又破又脏,还很单薄。孟知微就回到自己的窑洞,把新买的被子抱过来,盖到萧玄衣身上。

  然而萧玄衣仍不停地哆嗦,牙关嗒嗒作响。孟知微凑上去一看,萧玄衣表情痛苦,色如金纸。

  孟知微吓了一跳,这好像不是受寒的症状,莫非是丹毒发作了?如果如此,萧玄衣恐怕难捱到天明。

  想至此,孟知微眼中滚下泪来,自言自语道:“萧大哥,既然你愿意娶我为妻,我也不等到下辈子了,今夜我就做你的妻子。黄泉路上,也好相伴。”

  孟知微说罢,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酥胸半吐,纤腰一握,竟然是一个窈窕少女。

  那躯体是如此曼妙,连火光都跳了两下,孟知微揭开被子,慢慢滑了进去。

  第二天,萧玄衣睁开眼,看到孟知微坐在旁边,就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不是不让你跟着吗?”

  孟知微喜极而泣:“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萧玄衣恍然大悟:“这么说,我还活着?”

  “对啊,太阳都照进你的窑洞了。”

  “原来我做了一场恶梦,怎么跟真的一模一样。”萧玄衣好像在回忆,

  “你梦见什么了?”

  “好多牛头马面来抓我,我仗着宝剑跟他们厮杀,杀完一拨又来一拨,最后我实在没力气了,就被他们锁住。就在这时,你赶过来救我,我让你快走,一个马面用棒子抡了一下,我就没有知觉了。”

  “你昨晚确实很吓人,又是发烧,又是发冷。”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萧玄衣大笑着坐起,突然叫了一声,又重新躺下。

  “怎么了?”孟知微关切地问。

  “浑身酸痛。”

  此后的数天,萧玄衣倒没有什么症状。孟知微经常问萧玄衣有没有什么不适。开始萧玄衣还认真回答,后来就不耐烦了:“你不要问了行吗,你问一次我都心跳好几天。”

  孟知微想想,萧玄衣的话也有道理,没法子的事,倒不如忘记。或许这种丹药对萧玄衣根本就没有危害,毕竟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药效也肯定不同。

  又到了一年青黄不接的春荒季节,孟知微的银子彻底用完了,两人又去走村串户,所得无几,孟知微饭量小,基本上还能迁就,萧玄衣就不同了,两人讨的东西啊,大部分都让他吃了,他还是觉得饿。

  想起当时天天吃天下第一笼的包子,萧玄衣便非常后悔道:“当初不那么糟蹋钱就好了。”

  “你当乞丐这么多年,不知道每年都有春荒吗?钱花了就花了吧,也不要后悔,每年春荒你不也都熬过来了吗?”

  “你没听老百姓说吗?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世道要变了。”

  孟知微听到这话,也不再多言。确实,这几年老百姓一年比一年穷,并且也没有长远打算,都跟萧玄衣的想法差不多,有了钱就可劲儿花,没钱就勒紧腰带捱。他们对生活已经没多少希望了。

  去乡下不再是好的出路,萧玄衣想想还是到城里去。经过一年的丰衣足食,萧玄衣的身材基本长成,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他也不想再当乞丐,每天在城里找些杂活做。

  好在萧玄衣在夷门混得熟,也有一些乞丐朋友,经常给他介绍一些活干。萧玄衣的生计基本上还能维持。但是要想天天去天下第一笼吃包子,已经变得很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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