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已不再凛冽。扬起的雪尘扑打在人的脸,也不再生疼。
穆帮主约定的最终交货地点,是在青州城南门外的荒野林间。时辰是三日之后的黄昏。
粗笨的木轮马车碾过路面,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车辙印记。
还未到树林边,远远地看到穆帮主立在那里,满都拉图连忙翻身下马,徒步走前去。
他一边施礼一边高声说道:“穆帮主,别来无恙。货物都准备齐了吗?我们可是带着鼓囊囊的银子和诚意而来啊!”。
穆帮主不动声色地微微咧了咧大嘴,声音洪亮的答道:“货物按你们的清单准备妥当了,我将其暂时藏在树林里,但要见到你们的银子才好交货。”
满都拉图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满道:“穆帮主处事谨慎,我等能够体谅。但咱们不是事先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难道尊驾信不过我们突尼人?”。
穆帮主将披在自己身,毛茸茸脏兮兮的黑皮大氅轻轻一撩,淡定地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只要看到你们车有充足的银两,我自会带你们取货!”。
满都拉图略显不悦地转过身来,向后面挥了挥手,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帐帘挑起,露出了几只木箱。
穆帮主向身边的一位随从努了努嘴,那人快走几步来到车前,爬去掀开了箱盖,片刻之后回身向穆帮主等人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正常,如假包换。
穆帮主见状立马换了一副阳光灿烂的笑脸说道:“很好,突尼族的朋友果然讲信用!现在该你们验货了,这边请。”
他弯腰伸手朝着树林方向对满都拉图做了个请的手势。
满都拉图带着三五个随从迈步走向树林,经过穆帮主身边时他无意间朝对方的脸瞥了一眼。这一瞥之下,不禁令他毛骨悚然。
只见那位穆帮主脸那道斜长的刀疤突突乱跳,目露凶光,正缓缓伸手摸向自己背后。
眨眼之间,他的手便多了一把黝黑的大铁铲,猛力向满都拉图的头顶拍去,同时口高喊:“弟兄们,抄家伙,动手啦!”。
震惊之余的满都拉图地翻滚,耳边听到了呼呼的风声,总算侥幸逃过了一劫。
几乎与此同时,树林冲出来一帮人,大呼小叫着各举刀棒,向突尼族人杀来。
短暂的愣怔之后,突尼族壮汉们迅速清醒了过来,不约而同地抽出暗藏的弯刀,催马杀前来。连原本赶车的车夫也毫不犹豫地拔刀投入了厮杀。
逃过一劫翻身爬起的满都拉图咬牙从背后抽出弯刀,双眼通红地朝穆帮主扑了过去。他眼睁睁看着穆帮主一铲下去将原本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位突尼族壮士脑袋削掉了半个,鲜血喷洒在白茫茫的雪地。
青龙帮加埋伏在树林的共有百十号人,而突尼族人也四十余人。何况他们早有准备,初期明显占据了风。
但战局的变化往往出人意料,青龙帮的帮众多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真要与整天在马背刀尖摸爬滚打的草原勇士硬碰硬拼起命来,双方过于明显的差距即刻便暴露无遗。
青龙帮鼎盛时期确实曾经有过千余帮众,但随着红巾军攻克青州府,统计人口,分封耕地,鼓励农商,整顿治安,青龙帮的日子一天天难过起来。普通百姓不通过官府,需要他们摆平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帮会收入锐减。这还不算,好多帮众家里有了耕地,主动脱离了组织,欢天喜地地回家种田去了。
随着当地治安的改善,游手好闲闹事的人也少了,想收个保护费也没人交了,弄不好还会碰四处巡逻的兵丁,不由分说被抓起来扔进大牢里。
穆帮主面对组织涣散,人员流失等严重的局面,痛心疾首之余,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有这些军纪森严的军士们压在头,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眼看着帮只剩下了百十余人还在坚守,乞盼着重新变个天,再回到以前大鱼大肉,满街横行的美好日子,这时,愣头愣脑的突尼族人这块肥肉主动送门来。
穆帮主精心策划,打算抓住这天赐的良机,来个“黑吃黑”,从此重振青龙帮。
不幸的是,他又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过份高估了己方的实力,低估了对手的战力!
在凛凛刀光伴随着血肉横飞的喊杀声,一个又一个的青龙帮帮众倒了下去。青龙帮从最初对突尼族人的围杀变成了被追杀。
满都拉图咬牙切齿地挥舞着弯刀,与穆帮主奋力拼杀。志在必得的穆帮主完全没有将眼前这个突尼族的烙腮胡子放在眼里,挥舞着手的大铁铲,步步紧逼。
但很快他的额头便冒汗了,一方面因为没能按预期的计划三下五除二收拾掉面前这个大胡子,更让他难堪的是,他看到不少手下面对来自突尼族人的拼死反击,一些人已经开始满脸是血、惊恐地怪叫着转身逃窜了。
自己带来的人手可是这些草原蛮夷多出来一倍啊!这些平日里狐假虎威、张牙舞爪的窝囊废,怎么到了真刀真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拉稀了呢?!
在诸多的史料,对突尼族人的记载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悍勇好斗,善骑射。
“噗”的一声,穆帮主身旁的一名帮众双脚离地,一跃而起,一只手捂着钻入咽喉的利箭一声不吭地栽落尘埃,喷出的鲜血溅了穆帮主一脸。震惊之余,他内心连连叫苦不迭。
眼见形势发生逆转的满都拉图咬牙挥刀欺身而,恼羞成怒,满脸涨红的穆帮主狂吼一声举铲迎了来,大有一搏性命之势。
一匹快马冲至近前,马之人手弯刀舞动,猛然向穆帮主兜头劈下。可怜穆帮主正挥铲全力向满都拉图猛攻,来不及撤了招数,只好委屈地低头闪避。“咔嚓”一声,原本头顶盘好的发髻被一刀削去大半,散开来凌乱的头发瞬时便遮住了他的双眼,样貌十分狼狈。
及近崩溃的穆帮主甩动着一头乱发,发了疯似的嗷嗷乱叫着向面前的满都拉图扑去。而在他身旁的青龙帮帮众正一个接一个地扑倒在地,却再也没有人爬起来过。
没等勇猛的穆帮主铲死满都拉图,他自己肩头、后背已经连数刀,鲜血直流。咬牙扭头四望,自己竟然变成了孤军奋战,受到了三四个突尼族人的围攻。
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放弃了一铲拍死满都拉图的计划,先行自保。狂吼着转身将一名偷袭他的突尼族骑士铲落马下,踏前一步准备拍碎了他的脑壳泄愤。
然而他的脚步突然迟滞了一下,低头望去,一把弯刀从他的下腹冒出尖来。微一扭头,看到满都拉图狞笑着紧贴在后背的胡子拉渣的胖脸。穆帮主魁梧的身躯晃了两晃,嘴角流出了如口水般的一串血珠,脸那道斜长的刀疤无力地扭曲了几下,十分不情愿地萎顿了下去,缓缓闭了突起的双眼。
青龙帮一代帮主,像是一个出道已久的十米跳台老手,自信地舒展身体,潇洒地弹跳而起,在空做了几个漂亮的空翻,即将入水的那一刻,他突然彻底傻眼了。因为,他发现下面的泳池空空如野,滴水皆无。他用自己粉身碎骨的血肉之躯告诫黑道后人:“黑吃黑”是个难度系数极高的危险动作,无论搞得好搞不好都必须付出有人丧命的惨重代价!
满都拉图在穆帮主的黑皮大氅擦掉了弯刀的血迹,扭头招呼自己人道:“逃跑的青龙帮人马随他们去吧,别追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办,速速离开此地!”。
紧张的突尼族武士麻利地收起了弯刀,迅速地集结在满都拉图周围,打算护着装满银两的马车,即刻撤离。
忽然,十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赶进树林的青龙帮溃卒又“嗷嗷”乱叫着,挥舞着手兵刃,从那片光秃秃的树林又冲了出来。
满脸络腮胡的满都拉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些人疯了吗?明明不是对手,而且他们的帮主都已彻底放弃抵抗,一命呜呼了,他们还要出来送命?
马的突尼族武士们不得不紧张地重新拔出弯刀,准备再次绝地反击。
等那些青龙帮的人马冲出了树林,离得近了些,满都拉图终于从他们的脸发现了诡异之处:他们的脸没有搏命的兴奋或者是复仇的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惊恐表情。好像是一群疲于奔命,被猎犬随处驱赶,步履蹒跚的鸭子。
其他手握弯刀的突尼族武士也发现了异样之处,树林不时传出扯动弩箭弓弦的响声及盔甲金属细微摩擦的声音。而被抛在后面的青龙帮零星人马便随着那弓弦的响动纷纷栽倒在地。
大地微微地震颤起来,从小在马背长大的满都拉图等人即刻意识到:这是大队骑兵要发动攻击了!
惊愕的满都拉图扭头观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旌旗飘舞,铠甲鲜明的数千骑兵兜着圈子围了来,将他们团团围在心,这下恐怕是插翅难逃了!
一匹高大的战马之,一位眼如铜铃,手握两把骇人开山大斧的壮汉声如洪钟地高喝道:“他娘的,你们好大的狗胆!在爷爷我的管辖之地还敢公然舞刀弄枪,聚众围殴!管你是青龙还是白猫,统统下马跪地求饶!否则别怪你翟爷爷手痒,又要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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