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一轱辘从床爬了起来,帐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快步行至帐口,点手叫过一名校尉问道:“可按我的吩咐命令队伍一早进行操练了?”。
那名校尉躬身施礼道:“回禀将军,按您昨日的吩咐,我部全体一大早操练了阵法、对攻、步操、骑射,只是……只是末将不太明白,又没有人观看,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关羽神秘一笑道:“本将军是让你们无论何时都不可懈怠。再则,你怎么确信无人观瞧呢?”。
服侍马茂勋用过早膳,送他出门之后,宁夫人带着几位贴身丫鬟,轻移莲步,来到了马茹霜的闺房门前。
推开房门,宁夫人顿时呆住了。
只见马茹霜破天荒地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正对镜梳妆。
宁夫人边抬脚迈过门槛边笑道:“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吗?我们家天天喊打喊杀的茹霜大小姐怎么忽然变成大家闺秀了?”。
坐在绣墩的马茹霜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施礼道:“姨娘,你来了,霜儿给姨娘请安。”
宁夫人笑着摆摆手,走前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茹霜姑娘脸色一红道:“哦,姨娘很久以前送给霜儿的胭脂水粉,霜儿担心搁置太久失了水份香气,今天试它一试,让姨娘见笑了。”
宁夫人前仔细盯着茹霜的脸庞端详了片刻,禁不住掩唇笑道:“这都弄得什么呀?跟花脸猫似的!我来帮你。”转身吩咐丫鬟去打盆清水来,让茹霜洗了脸,重新来过。
宁夫人回头瞄了一眼,屏退了下人,轻声在茹霜耳旁说道:“霜儿,姨娘问你个事儿,你要如实回答,不可隐瞒好吗?”。
马茹霜微微一愣,回答道:“姨娘但问无妨。”
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昨日是否被歹人欺负了?大胆告诉姨娘,姨娘给你做主。”
马茹霜诧异道:“没有啊,姨娘何出此言?”。
宁夫人只好结结巴巴地说道:“昨日你的贴身丫鬟服侍你沐浴更衣,你的……”。
听到这里,马茹霜的小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连忙道:“姨娘别听信下人胡言乱语,没有的事!这天底下还没有人可以欺负我,我手三尺龙泉铲奸除恶,难道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吗?”。
宁夫人长出一口气道:“没有好,无论在外受了什么委屈,你都要如实告诉姨娘才好。”
马茹霜坐不住了,起身抓起桌的宝剑迈步向外走去。
宁夫人道:“你这是又要着急赶去哪里?”。
“姨娘不必费心,我有要事去办。”声音传来,马茹霜人已经出了院子。
宁夫人呆呆地凝望着院的积雪,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叹道:“如今虽是隆冬季节,这丫头的春心怕是要提前开化了。”
关羽刚刚探视完酒醉未醒,还在呼呼大睡的钦差李景澄,迈步走出账外,看到自己的马倌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关羽皱眉道:“你的脑袋怎么了?让“黑豹”给踢了?不能吧?”。
马倌哭丧着脸放下手,关羽看到他的额头鼓起了一个大包,眼眶也青了。
“将军,属下正在给“黑豹”擦洗喂料,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疯丫头,非说你答应过她借“黑豹”给她骑,我稍加拦阻,她便火冒三丈,对属下拳打脚踢。”
关羽连忙拦住他继续往下说,急切问道:“你没有还手吧?”。
马倌一脸委屈地答道:“将军说过,我们绝不能吃亏,属下倒是想还手来着,可是确实打不过她!”。
关羽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你速去找郎敷些草药,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他拔腿往马厩的方向飞奔而去。
未至近前,他便听到了嘹亮的战马嘶鸣之声。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倒不是担心那位茹霜大小姐会将“黑豹”如何,只担心“黑豹”暴烈脾气发作,真把这位大小姐摔出个好歹,那他该如何向马大帅交代!
及至近前,关羽更是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马茹霜一脸怒容地鼓着小嘴站在地,身体弯成了一张弓,双手死命地拉扯着马缰。而“黑豹”却怒目圆睁,两条后腿直立,悬空的两条前腿乱踢乱踏,长长的鬃毛随着身体的扭动左右摇摆,口发出刺耳的嘶鸣。
关羽生怕“黑豹”踩踏到马茹霜的身体,便打了一个呼哨。尖尖的双耳高高竖起的“黑豹”突然一扭头,猛地扯掉了马茹霜紧握在手的缰绳,狂啸一声,朝着关羽飞奔而来。
关羽伸手拽住了悬荡在“黑豹”粗壮的脖颈之下的缰绳,抬手轻轻地抚摸它的额头,让它尽快安静下来。
手提宝剑的马茹霜气鼓鼓地跟了过来。
关羽抬头望着茹霜姑娘,发现她虽是满面怒容,却是烈焰红唇,眉目清秀,好似与昨日有些许不同。
他微笑着开口道:“你若真想骑它又不被甩下来,必须与它建立感情,其实你们俩很像,应该很容易拉近距离。”
马茹霜不悦地竖起柳叶细眉,斥道:“满口胡言,它是个畜生,你怎么能拿我与它相提并论?!”。
“黑豹”扭回头轻蔑地扫了茹霜姑娘一眼,不满地喷了一个响鼻。
关羽接口道:“天人合一,万物同理。既然你喜欢它,别把它当畜生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汝非马,安知马无灵性?你过来摸摸它,拍马屁你总听说过吧?现在别拍,当心它踹你!”。
茹霜姑娘略微迟疑了一下,走到了“黑豹”的身边,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它背黑缎子般的鬃毛。也许是因为主人在侧,“黑豹”并未再度表现出强烈的情绪。
关羽脚步轻快地翻身马,俯身伸长手臂道:“来,我先带你兜两圈。”
马茹霜脸色微红,却又毫不迟疑地伸手抓住了关羽宽大的手掌,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被关羽一把提起飞了马背。
马茂勋的军大帐之,气氛尴尬。
韩军师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伸长脖子说道:“几位将军被那大楚使者灌了什么迷魂汤?我说了这么半天你们还不明白?什么忠厚仁义,肝胆相照全是骗人的把戏!我们马家军保持立,坐山观虎斗,最后出兵收拾残局才是最好的选择!”。
毛献义梗着脖子说道:“那也没必要非杀了大楚的使臣不可啊!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
毛献义身后的一位将领抱拳道:“大帅,今晨护送钦差的大楚人马进行了操演,末将偷偷前去查看,其军纪严明,战法灵活,对攻凶狠,几乎不输于我马家军!若依军师之计,完全消灭他们,恐怕我军也须付出惨痛代价。”
众将士闻听,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毛大虫”起身抱拳道:“大帅啊,前夜饮酒期间那关将军曾经说过:目前大楚境内人人有田种,赋税极低,黎民安居乐业。老毛是个粗人,只知道人心向背,那大齐如日暮西山,大楚蒸蒸日,况且同为结盟的义军兄弟,两军何以不能联手灭了大齐,共享天下?这也是我等弟兄们的意思,望大帅早做定夺。”
韩军师真急眼了,声调都变了,喉咙嘶哑地说道:“毛将军也知晓大楚大齐对我们更有威胁,当然要趋利避害啊!我再说一遍: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旦我军帮大楚灭了大齐,那下一个被灭的是我们!”。
马茂勋正待开口,帐外远远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不由得皱眉道:“何人敢在我军帐前撒野?”。随即起身离开桌案,向帐口走去。
帐外茫茫的大地已被白雪覆盖,一匹通体乌黑油亮,腰短背长,四肢筋腱粗壮的骏马正飞驰而过。虽然看不清马骑手的模样,但马茹霜银铃般的笑声却十分真切地传了过来。
马茂勋顿时没了脾气,嘟囔道:“又是这个疯丫头!”。
他身后的高明低声道:“大帅,茹霜姑娘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匹黑马应该是大楚使者关将军的。”
马茂勋轻“哦”了一声,微眯双眼喃喃道:“确实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他转身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帅案,一边高声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大伙先散了吧,韩军师留下来说话。”
众将施礼后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了韩军师与马大帅在大帐之。
半个时辰之后,光线昏暗的大帐之,马茂勋仍与韩军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忽见帐帘一挑,马茹霜风风火火地迈步走了进来。
她“啪”的一声将手宝剑扔在了案几之,倒把马茂勋和韩军师都吓了一跳。
马茂勋沉下脸来说道:“茹霜,不得无礼!”。
马茹霜微微施礼,抬头道:“爹爹,女儿自知见识浅陋,从不敢参与军政大事。但我今天只说一句:谁若想对关大哥不利,便是女儿的死敌,我会亲手杀了他!”。
马茂勋与韩军师的脸色变得同样难看,马茂勋低吼道:“胡闹!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着他?”。
马茹霜昂首挺胸答道:“他……他是……他是我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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