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京郊的烟柳河上,热闹非凡。大小画舫张灯结彩,来往船只穿梭如织,文人墨客高谈阔论,豪门公子把酒言欢。首尾相连的画舫上的各色灯笼,将宽敞的烟柳河编制成了一条闪闪发光的彩带,男男女女放浪的谈笑声,随着静静的水波微微荡漾。
两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正乘坐一条小船,驶向一艘巨大的画舫。
“年兄,你是第一次来听如烟姑娘唱曲吧?如烟姑娘如今可是此条烟柳河上的花魁,色艺俱佳,她唱的曲儿多为自己亲手所作,其才情不输男儿。”
“一个小小艺妓能有什么才情?都是些道听途说罢了。”
“嘘,年兄,一会儿小心些说话。当心其他公子哥儿听到,一怒之下把你扔到河里喂王八。”
一位紫衣公子听到二人的谈话微微一笑,转头对船家说道:“船家,快些划过去,我听那画舫之上已响起琴瑟之声了。”
小船停靠画舫之后,几名小厮模样的随从伸手要去搀扶那位紫衣公子,被他挥手赶到了一旁。
巨大的画舫之上高朋满座,却不闻人声鼎沸。各位豪门公子都显得谦恭有礼,彼此交谈也有意地压低了声音。
一位一身锦缎的婆婆出现在众人面前,深施一礼说道:“感谢各位公子大驾光临,为如烟姑娘捧场,各位面前桌上的茶点酒水随便用,如烟姑娘这就出来为各位贵人献艺。”
一位显然是熟客的公子哥儿问道:“婆婆,如烟姑娘近日可有新的辞曲?”。
老婆婆笑容满面地说道:“这位爷您算来着了,今天就有新的辞曲,是如烟姑娘昨日写就的,您等会儿慢慢品鉴吧。”
说话间珠帘一挑,一袭雪白衣裙的如烟姑娘款款而出,犹抱琵琶半遮面,对众人微微一礼,便悄无声息地坐在一张软塌之上轻拨琴弦。
众人鸦雀无声,未曾开口,那弦音空灵哀婉,如同一缕幽香,已直入人心腑。
朱唇启处,清悦的歌声如同,如泣如诉。只听她轻轻唱道: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歌止琴歇,众人仍无人言语,皆陷入深深的回味中,歌声琴音仍绕梁不绝。
后排紫衣公子曾遇到的那两位华服公子哥儿开始窃窃私语。
“年兄觉得如何?还认为如烟姑娘是没有才情的普通艺妓?”
另一位公子抬手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水,轻轻一揖低声道:“年兄休要再提,只当我刚才是在放屁!”。
二人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前排的一位公子听到了,他转脸没好气地低声斥道:“放屁出去放!别污了这里的雅静。”
二人一愣,随即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春宵苦短,月影西斜。见婆婆笑嘻嘻地端着个木托盘来往穿梭请求诸公子打赏,众人心知已到了曲终人散之际。豪门公子纷纷一掷千金,婆婆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儿,口中道谢连连。
紫衣公子等到众人渐渐散去,才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美玉递给婆婆,轻声说道:“婆婆可否帮忙通融一下,让本公子与如烟姑娘单独一晤?”。
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看在美玉的份上,婆婆满口答应,合不拢嘴地笑道:“贵客稍待,我这就去请如烟姑娘。”
盏茶功夫,如烟姑娘翩翩而至,她已经洗去脂粉,换了一袭粉色长裙,愈发显得清水芙蓉,美艳不可方物。紫衣公子顿时看的呆了。
如烟姑娘嫣然一笑道:“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儿?请到雅间,如烟唱给你听。”
紫衣公子摇手道:“姑娘唱了一个晚上了,朕--真的也该歇息了。本公子只想请如烟姑娘陪我浅酌两杯,说说闲话就好。”
如烟姑娘弯腰轻轻一揖,带着紫衣公子步入雅间。两人落座后,如烟姑娘麻利地取出琥珀杯盏,斟满美酒,双手捧到了紫衣公子面前。
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紫衣公子已有些微醉。从谈话中他了解到如烟姑娘的身世,却原来出自京都官宦之家,父亲为朝中重臣。如烟姑娘七岁时,他的父亲突然焕发了第二春,连着娶了四五个姨太太,将人老珠黄十分碍眼的大太太连同如烟姑娘赶回了老家,从此不闻不问。
后来老太太病了,长大了的如烟姑娘陪着母亲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本想向父亲求助,却不料正赶上京城里疯狂清洗前任太宰余党,他的父亲连同几个姨太太一夜之间就作为前任太宰的余党死于非命。要说如烟的几位姨娘确实冤枉,顶着太宰余党的罪名,死前连太宰长什么样,有胡子没胡子都不知道。
如烟姑娘最终也没能见到父亲一面,而母亲的病情却日益沉重。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如烟姑娘无奈一咬牙一跺脚做了清倌人。本想赚些银两救母亲一命,无奈作为新人起初生意惨淡,少人问津,自己还填不饱肚子,如烟又执拗着不肯做皮肉生意,去赚快钱。直到她的母亲一命呜呼,凭借她的才情和勤奋,生意才日渐火爆。
醉意阑珊的紫衣公子听完如烟的讲述顿生恻隐之心,他抓过如烟的玉手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上下其手一通乱摸,心想若是把这样一个妙人儿纳入后宫,既能救她脱离苦海,又能彰显自己爱民之心,一举多得,善莫大焉。
如烟姑娘奋力挣脱紫衣公子的怀抱,愤愤道:“公子请自重,如烟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紫衣公子脸色阴晴不定,冷笑道:“假如是当今天子邀你共度春宵,你也敢拒绝吗?就不怕杀头吗?”
如烟姑娘整了整衣裙,正色道:“倘若不情不愿,即便是当今天子,也尽可夺如烟之首,休想取如烟之心!”。
她转身又对闻声而来的婆婆说道:“婆婆,将这位公子的劳什子退还与他,如烟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你替我送客。”说完,看也不看冲进来的两名小厮打扮的壮汉,拂袖而去。
那两名小厮抬眼看向紫衣公子,那紫衣公子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婆婆连忙上前赔礼道:“贵客莫怪,如烟姑娘打小官宦人家出身,娇生惯养,性子倔了点,老身代她向您赔罪。”
紫衣公子站起身来,摇头笑道:“是本公子酒醉孟浪了些。那块美玉你先收着,不用还我,本公子还会再来的。”
言罢,轻轻摆了摆手,带着两名小厮扬长而去。
“禀告姚将军,我们的援军到了!”一员副将喜形于色地单腿跪地,向姚泰和大声说道。
“哦?”姚将军一跃而起,挥动着胖胖的小短腿,飞奔着上了城楼,抬眼向城下望去。
但见城下红巾军阵营已然大乱,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兵器相撞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他定睛细看,浓烟中一面面虎贲营的旗帜高高飘扬,赫然在目。
姚将军转身兴奋地大喊:“弟兄们,我们的援军终于到了!抬我的大铜锤来!大开城门,全部随我杀出城去,里应外合,杀光匪寇!”。
守军众将士齐声欢呼。
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城门洞开,全身上下披挂整齐的姚泰和手舞两把大铜锤,哇哇狂叫着,率领守军如出笼的猛虎一般杀向敌阵。
红巾军腹背受敌,更是一片混乱。
乱军丛中,姚将军一马当先,左冲右突。瞅准了一身金甲,手持方天画戟的阮武爆喝一声催马杀了上去。
人到锤到,双锤携着呼呼风声,一个泰山压顶冲阮武砸来。阮武吃力地咬牙举戟相迎,“咣”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磕开了沉重的铜锤。
忽然旁边虎贲营旗下冲过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之人银盔银甲,身披白色战袍,手握一杆黝黑的大铁枪,二话不说挺枪向姚泰和刺来。
姚泰和大吃一惊,自己人打自己人?疯了吧?!
他定睛细看,此人面皮白净,嬉皮笑脸一副无赖相,确是从未在营中见过。
姚泰和高声喝问:“你是何人?”。
来人仰天大笑,朗声说道:“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关名羽字云长!你不是喜欢当缩头乌龟吗?今天怎么舍得露头了?还不速速下马受死,更待何时?!”
没了胡子的阮武轻提马缰,上前一步笑道:“六弟引蛇出洞这一计果然奏效,只是烧了我几十顶军帐,回头你得给我补上。”说完,他高高举起方天画戟,大喝一声:“变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显得混乱不堪的队伍,突然齐刷刷地分成了三组。
一组人马打马扬鞭,呐喊着冲向了洞开的城门。另外两组形成了一个大圆环,将姚泰和带出的人马团团围在当中。
姚泰和肥厚的大脸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黄豆粒大的汗珠悄然滚落。他知道大势已去,咬牙大吼:“老子和你们拼了!”舞动双锤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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