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刘大人一声高喊,呼啦啦冲进来几十个手持刀剑、身披盔甲、面目狰狞的凶悍士卒,围成一圈站在刘大人身后。
一直不动声色的张佰仟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开口道:“刘大人,如果我告诉你你所带来的五千护卫此时大概全被捆的像死猪一样,你还会这么盛气凌人吗?”
刘大人闻言连忙扭头去看那些持刀的士卒,竟然一个也不认识!他顿时面如死灰,当即瘫倒在座位上哑口无言,一眨眼的功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流如注。
张佰仟端起一碗酒环视众人,眼中含泪道:“弟兄们,武大人待我等亲如父子,三代忠良,将门之后啊,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张佰仟不服!如此朝廷,保它何用?!身为七尺男儿,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今天我就要杀了这个狗钦差,反出同州,投奔红巾义军,为武大人报仇!不愿追随者,兄弟我绝不强求,但敢阻挠者,今后便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仇敌!容张某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将空碗摔于地上,粗瓷大碗瞬间四分五裂。
众将大多纷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也有人默默地将酒碗放下,犹豫着东张西望。
烈烈的夜风鼓动着校场旁的一排旗帜,发出扑啦啦的响声。黑压压全副武装的将士手举火把,鸦雀无声。钦差刘大人面容扭曲的滴血头颅挂在高高的旗杆上。张佰仟头盔上的红缨迎风飘舞,一身乌黑铮亮的铠甲透出肃杀之气。他稳稳地骑在一匹白马上,缓缓拔出腰中佩剑,高声说道:“弟兄们,我等皆是抱着当兵吃粮,保家安民的想法来到了这里。可如今朝堂混乱,奸臣当道。世代忠良的武大人也为奸人所害!是条汉子就咽不下这口气。我张佰仟举起反旗一不为荣华富贵,二不怕掉了脑袋!我只为还武大人一个公道,还天下黎民一个公道!愿意留在这里的弟兄我决不强求,愿意随我铲奸除恶,杀出一个公平世道的举起手中火把,我们一起反出同州城,投奔红巾义军去!那里没有人克扣我们的军饷,那里人人有田种,顿顿有肉吃有酒喝!你们愿意吗?”
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举起了火把,高声回应:“杀尽狗官,反出同州!”雄壮嘹亮的呼喊声在沉沉的夜色中震荡轰鸣,越传越远。
当天夜里,五万同州守军有近四万人高举火把,冲出了大开的城门,向平州方向进发,人人的额头上都裹上了鲜艳的红布条。队伍的前面,竖起了“替天行道,解救苍生”的红巾军旗号。
“小姐,您起这么早啊?听说老爷过两天才带兵回城呢。”裴珠望着推门而出的历诗晴不无惊讶地说道。
历诗晴粉白的脸上刹时泛起一抹红晕,啐道:“呸,你个死丫头说话越来越放肆了。我早起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有以后---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就叫--就叫夫人吧。”说完历诗晴的脸更红了,垂下眼帘不敢看裴珠的眼睛。
裴珠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躬身施礼道:“是,夫人。”
“嗯,趁着这两日天气晴好,你去把被褥晾晒一下。另外吩咐下去,把庭院洒扫干净。等你家老爷回来那日,多去集市上采买些酒肉。他领兵在外奔波,想来一定是吃不好的。”历诗晴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款款吩咐道。
裴珠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坏笑道:“你不是说和老爷无关吗?我怎么听着夫人的话里句句都与他相关?”
历诗晴的双颊再度飞上了红霞,佯怒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你?!”
裴珠咯咯笑着跑开,边跑边说:“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历诗晴转身抬头望着东方的天际,那里正升起一轮暖暖的朝阳,不由得发起呆来。
张佰仟望着对面黑压压一片、手持盾牌长矛,集结整齐、严阵以待的官军人马,轻轻勒住了马缰。一路上杀退了几拨小股拦截的队伍,眼看离涿州府不过百里之遥了,却不得不面对最强大的阻击。
对面阵营中缓缓走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手提长刀,黑色长须垂至胸前,行至近前高声喊道:“佰仟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佰仟提马上前,两人相距一箭之地,来人将长刀挂于马鞍一侧,双手抱拳道:“佰仟兄别来无恙啊!”。
张佰仟连忙抱拳回礼:“原来是仲年兄,你我大都一别,转眼三年了!不知仁兄脚疾可已大好?”
来人点头道:“多谢佰仟兄记挂,早好利索了。当日京城豪饮狂醉,何其痛快!谁料今日却在此地以此等方式相见!仁兄不妨听愚弟一句劝: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手中已有太宰手谕,只要佰仟兄掉转马头,既往不咎!如敢反抗杀无赦!你莫要令小弟为难!”
张佰仟朗声笑道:“开弓哪有回头箭!仲年兄不必多言,尽管放马过来!借此机会你我大战三百回合,无论生死,岂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对方一阵沉默。
接着是一声长叹,低低声音说道:“佰仟兄这又是何苦呢?你这是在把手下弟兄往死处带呀!”。
张佰仟朗声答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天道不公,吾必匡之!”
凝视良久,两人都不再开口,同时抱拳施礼,双双拨马回归本队。
震天的战鼓擂响了,双方同时吹起了呜咽的进攻号角。
张佰仟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环顾众将高喝道:“弟兄们!对面不再是我们昔日的友军,而是我们的敌人!拦我者死,杀啊!”。
两股同色铠甲,同等装备的铁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惨烈厮杀。
张佰仟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金蛇狂舞,瞬间毫不客气地将几名对方骑兵胸前洞穿,尸体挑飞马下。很快,一柄长刀挡住了长枪如虹的气势,张佰仟狂笑一声:“仲年兄,让你久等了!”双臂发力,抖动长枪似猛龙过江,排山倒海地扑向了密不透风的刀锋。两人互不相让,酣战在一处。
百招走过,张佰仟眼尖,瞅个对方空挡,长枪疾速探出,直刺对方面门。对方招式已老,刀势难收,“啊”的一声惊呼,本能地低头闪避,“铛”的一声,枪尖刺中坚硬的头盔,绑在下颚的牛皮绳袢生生被崩断,头盔飞出去一丈开外。对方拨马就走,张佰仟催马急追,没跑出十步,突然眼前一片银光一闪,对方回马一刀砍来。张佰仟暗叫不好,缩肩低头闪避,等直起身来,头盔上的红缨早已不知飞往何处。
两人都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相视而笑。
“佰仟兄好枪法,险些取我性命!”
“仲年兄刀法凌厉,承让了!”
两人同时环顾四周,双方将士还在浴血拼杀,彼此死伤惨重,陷于胶着状态。虽已血流成河,却也一时难分高下。
“鸣金收兵!”手提长刀之人拨马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看张佰仟一眼。
闻听对方鸣金,张佰仟部下将士士气陡然一振,狂呼大叫着挥舞着手中滴血的刀枪,盏茶的功夫就杀出了一条血路,携尘滚滚而去。
“将军大人!战场胜负未分,此时鸣金收兵,放跑了反贼,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满脸是血的副将踉跄着跪倒在马前哭道。
“嚎什么?我自会向朝廷请罪,掉脑袋还轮不到你呢!”轻轻将长刀挂在钩环上,杜仲年抬头望着滚滚远去的漫天黄尘,眼中充满了忧伤。
“夫人,我回来了”关羽笑嘻嘻地望着历诗晴晕红的脸颊。走到近前,他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贱兮兮地问:“想我了吗”。
历诗晴瞥了一眼身后捂着嘴偷笑的裴珠,更加感到无地自容。自小被父母夸赞聪明伶俐,可是面对这个无耻匪贼,她觉得自己像傻了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
“夫人面色红润,也好像吃胖了点,裴珠你照顾的不赖,这是赏你的。”说着关羽从怀中摸出了一对金手镯扔给裴珠,然后又扒出一个光泽饱满的金佛吊坠挂在了历诗晴的玉颈之上。
历诗晴吃惊道:“你不是带兵打仗去了吗?在哪弄的这些?”
关羽笑道:“带兵打仗不假,这是回程路过通州时顺手----买--买的。”
他转脸对裴珠正色道:“你去安排厨子多准备些酒菜,一会儿我要招待一位新认的老哥哥。小别胜新婚,我先带夫人回屋给她号号脉。”说着,将历诗晴拦腰抱起,历诗晴惊吓之余羞红了脸挥舞着小拳头拼命捶打关羽结实的后背,嗔道:“你疯啦!”
关羽仰天大笑,说道:“人生难得几回疯!夫人,咱们俩一起去疯。”说完,大踏步走进里屋,抬脚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面红耳赤、忍无可忍的裴珠一路小跑着去了厨房,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佰仟率领队伍一口气奔出了几十里,眼看后方再无追兵,这才命令放慢了行军速度。正打算喘口气,忽听号角声声,轰隆隆平地里杀出几万人马,转眼间将他们团团围住。张佰仟远远望着对方明晃晃的刀枪,再回头看一眼自己满身灰尘、疲惫不堪的部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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