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不约而同地撇开一条小路,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循声望过去,来人脸上蒙着如蝉翼的薄纱,身着淡蓝色拖尾镂空花边裙翩跹而至。
她轻缓的脚步很快就走到众人面前,冷冷扫着四座皆惊的宾客,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虞老夫人的身上。
她声调很高,趾高气昂的环视所有人,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虞老夫人,还是先了解好你这未来孙媳妇的身世再决定要不要娶她进门,她的真名叫莫非殇,原本是鬼女洞的鬼女,以掠夺过往商旅和偷抢为生,对了前些日子在你寿宴上,刺杀你孙子虞尧的也是她,只是你这孙子口味太特别了,竟然爱上了这个杀手,时至今日还要两人联手上演假孕的戏码,共同欺骗你这个土都埋了半截的老夫人,你说这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口中的字字句句像是锤头敲打在莫非殇与虞尧的身上,大厅里的众宾客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这声音莫非殇已经听了将近二十年,她太熟悉这个人发出的音调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将头上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虞老夫人还没有听完鬼女桑的话,就按着旁边的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伸出胳臂食指被怒气激得忍不住没有节奏的抖动,强压着几乎欲燃的怒气问道:“尧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露出来,虞尧知道此人来者不善,虽然她换了衣服,但是音色中隐约的能猜中她到底是何人,既然已经被了解了底细,虞尧也索性不再隐瞒,他整了整刚才略显慌乱的神色,对上虞老夫人的眼眸,似乎也是对着所有人道:“我与莫非殇真心相爱,早就已经许下终身,不管她是谁,她过去做过什么,从今日起她就是我虞尧的妻子。”
虞老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虞南翊轻咳两声却是很快地从座位上起身,他走到虞老夫人的身边,搀扶着就要被气得站不住脚跟的虞老夫人,转过身来有片刻出神地注视着鬼女桑,然后淡淡的开口道:“师妹,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你为何还要这样执迷不悟,为何还要将我们的恩怨波及到孩子们的身上,今日本来应该是两个孩子终身难忘的好日子,你真就这样忍心破坏他们?”
前来阻止这场婚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鬼女洞的洞主鬼女桑,鬼女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与虞南翊情根深种,只是皇上有意将安素郡主许配虞南翊,虞老夫人便用了极其残忍的手段破坏了这段姻缘。
听到虞南翊的低低哑哑的声音,鬼女桑的眸色微微漾开些波澜,她咬牙切齿得道:“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你儿子,他们注定不会幸福,是注定的永远都不会幸福。想当年虞老夫人为了破坏你我不惜将我灌下迷魂汤,让我容颜尽毁,如今她会让自己的孙儿娶我的徒弟吗?”
虞老夫人的脸色狠狠怔住,她不错眼珠的上下打量着鬼女桑,战战兢兢地道:“你是……你是……”
鬼女桑故意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像是在展示身上飘然美丽的裙裳,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走向虞老夫人与虞南翊,实则步步紧逼:“虞老夫人真是好健忘,我今日的打扮不是与二十年前的那日没有出入吗?怎么你竟然记不得我了,还是你不愿意记起你做过的事情呢?”
鬼女桑明快的语调突然急转直下,阴狠犀利起来,“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杀你吗?让你每日都要看着自己的儿子从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变成病恹恹的废人,这种滋味不好受的吧?也许你不知道我也有机会杀掉你的孙子,但是我也没有下手,而是让他无可救药的爱上我鬼女洞的鬼女,如今的这桩婚事,我还真是要恭喜虞老夫人呢?”
虞老夫人的脸色煞白如雪,深邃的眸子此时透不进一点光亮,她的齿间死死滚出几个字,“你这个贱人,阴毒之极。”
莫非殇突然仰天大笑,停住笑后又不留余地的反击道:“论阴毒,我比你差得远呢?你害得我毁容,害得我爹惨死,这笔账我还要好好跟你的儿子,你的孙子算清楚。”
虞南翊的眼神出奇的沉重,眸色中积淀了很多复杂的情绪,他冷静的注视着鬼女桑,不出声也不做解释,只是看着她仿佛是要透过她的眼底看到她的心里,她恨了那么多年,他就痛了那么多年,他的痛一点不比她的苦少。
巧夺天是莫非殇名义上的师父,又是虞尧的师叔,这样好几重的身份下来,他是必须要到场贺喜的,避无可避。
对于当年的那段旧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人比他知道的更详细,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那场悲惨爱情的旁观者他清楚当事人不清楚的事。
巧夺天将鬼女桑的执拗尽收眼底,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没有能放开怀抱,巧夺天不希望这场恩怨再延续下来,他走到三个人的面前,沉重的语调道:“师妹,师父并不是师兄害死的,当年师父知道你被毁容后怒气冲冲找到师兄,施展拳脚几乎要置师兄与死地,可是师父却突然间心痛病发作,师兄翻出师父身上的药瓶,护心丹已经没有了,当时我也在树林里,就眼睁睁看着师父断了气。师妹你想想,师父的武功在师兄之上,怎么可能被师兄杀死。师兄对你心怀愧疚,只想一心死在你的剑下,你连刺十几剑他都没有反击,还不让我将实情告知与你。还有,你知不知道,朝廷三番两次要剿灭你们鬼女洞,若不是……”
巧夺天情急,竟然没想到接下来的话会犯了忌讳,虞南翊瞥见在场的羽灵王爷,紧急地叫了声“云放”,巧夺天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朝廷早就有歼灭鬼女洞之意,派遣虞南翊去过两次,虞南翊宁肯冒着失信于皇上的危险,还是想办法保全了鬼女桑,导致鬼女洞在江湖上的名声越来越响。
只是在第二次剿灭行动中,虞南翊主动要求进入鬼女洞劝服鬼女桑不要再进行杀人的交易,鬼女桑却嫉恨当年旧事,威胁虞南翊只有自废武功,鬼女洞才会考虑不与朝廷作对,虞南翊果真为了鬼女桑的安危断然自废武功,其实当时所带军队的力量是完全可以与鬼女洞抗衡的,只是虞南翊尽了最大全力保全鬼女桑,而这一切鬼女桑都是不知情的。
这段陈年往事揭开,鬼女桑的眼眸有明显的震惊,可她却迅速地将最真实的情绪最快速的掩藏起来。
在场的人似乎都忘了婚宴的主角是莫非殇与虞尧,还是鬼女桑阴凉刺骨的语气提醒道:“非殇,我养育你多年又传你武功,怎么这样大喜的日子都不叫上你的师父来喝你的喜酒吗?”
莫非殇的神色狠狠一滞,她好看的星眸迅速黯淡下来,有片刻的停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师父,非殇已经离开鬼女洞,再也不是鬼女洞的人,师父对我的恩情,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鬼女桑轻轻冷笑,狠戾的语气道:“你一日是鬼女洞的人永远都是鬼女洞的人,你一日偷抢过东西,一生都要背负着劫匪的痕迹。那日你离开鬼女洞我说得清楚明白,我只是放你出去散心,绝不会让你脱离鬼女洞。”
羽灵王爷端着青瓷茶杯慢慢晃着,他在品茶似乎也在看戏,他的关注点是虞尧,目光却自然不自然的落在莫非殇的身上,心里暗自思忖:“虞尧喜欢的女子相貌丑陋也就罢了,还是鬼女洞的鬼女,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让虞尧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女子的身份已然暴露,虞尧还是想要娶她,可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虞尧拉过莫非殇的身子,让她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他,并且一个点头示意主婚人继续主持婚事。
虞老夫人将虎头长杖狠狠在地上砸了两下,怒不可遏地将目光死死拴在虞尧的身上,对着所有人大声道:“尧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联合这个贱人合起来骗我,你今日便做个抉择,你若跟这个贱人三拜成礼,奶奶我就撞死在大家的面前,省得以后日日要对着这个贱人,日日心烦。”
虞尧的眉头锁得很紧,大厅的气氛迅速紧绷起来,似乎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鬼女桑脸上一抹欣然笑意,她对着莫非殇道:“非殇,我早就说过情毒不可尝,你现在明白这其中滋味了吧。看看与你信誓旦旦海誓山盟的情郎,是会选你这个鬼女洞的鬼女,还是会选他奶奶?”
虞尧脸色很难堪,他的心里有多爱莫非殇,这样的情景他就会有多为难,如果拜下去虞老夫人真的撞死了,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亲人。如果放弃这最后一拜,他今生还有机会呵护她,有机会成为她的夫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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