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殇的呼吸仿佛有瞬间的停滞,她的心被狠狠地扯了一下,眉头骤然紧锁。
鬼女桑扫过莫非殇脸上怪异的表情,阴冷的语调带着不满与提醒,“非殇,魍魉是你的前车之鉴,我悉心栽培你十几年,别让我失望。”
莫非殇违心的点点头,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杀虞尧的能力,却又在此时此刻除了接受鬼女桑的命令别无选择。
黑色斗笠下的莫非殇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健步穿行,两边的街道上各种各样的饰品琳琅满目,小商贩们竭尽全力的吆喝企图吸引更多的买主。
莫非殇的耳朵里飘进了两个年轻女子的窃窃私语,“你最近不是刚买了银簪子,这又买耳坠子,怎么是有目标了,最近总是拉着我在这虞府附近逛,可别说你对虞少将军动了心思?”
“我动心思怎么了,谁不知道虞少将军是万千少女追逐的目标,万一我幸运能与他有场完美邂逅,说不定我就是未来将军夫人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可听说虞少将军最近流连风月楼,说不定他的心上人是舞女歌女,风骚十足的那种。”
“那我不管,只要虞少将军未娶妻,我就有机会。”
莫非殇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紧,剑鞘与剑身发出轻微的震颤声,她的唇间重重吐出三个字:“风月楼。”
风月楼,城中第一歌舞坊,有冷风、暖花、落雪、木月并称风花雪月四大花魁。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衣着光鲜华丽的富家子弟,在歌舞升平中推杯换盏,伴着曼妙多姿的舞步,婉转如莺的曲子,好一个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逍遥窝。
风月楼的楼主秦娘,松松的云髻高挽,淡妆素抹,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尽显沧桑却又风韵十足。
桌上两杯新泡的湄江翠片,一朵朵、一芽一叶的小花在杯中怒放,散发出一股股清香嫩爽的茶香。
虞尧推门而入,随性的坐在秦娘的旁边,端起桌子上的湄江翠片一饮而尽,“秦娘怎么算到我会来,还提前晾好了茶,真是有心了。”
虞尧的眼神里含着愉悦的笑意,他的嗓音轻松明快,一如惊蛰后的春鸟。
秦娘的唇角撩起妩媚柔软的意味,她轻呷了口茶,意味深长的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虞少将军要是不来我这探听消息,那我才会感到意外呢。”
两个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门被猛地推开了,木月慌慌张张地闯进来,精致的五官拧巴着,语调里面全是急促,“秦娘,岳老爷又来了,他闹着非要见您,还送来了一千两银票。”
秦娘将银票扯过来,眼睛里闪出想要攫取的亮光,尖尖的声音道:“岳老爷真是大手笔啊,可是……我早先建风月楼的时候还受过他的恩惠,我怎么能把坏消息告诉他,怎么忍心看他伤心欲绝,还是把银子退回去吧。”
木月出去后很快又折返回来,银票的数目变成两千两,秦娘咬咬牙摆摆手,等木月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银票上已经白纸黑字赫然写着白银三千两。
秦娘的脸上露出喜色,将银票抱在心口上,很快一丝悲悯涌了上来,悲喜交加之间看上去甚是矛盾,她将银票揣进衣袖里,脸色缓和的道:“谁跟银子有仇啊,我本来是一片好心不想将消息卖给他,可既然他出这么高的银子,我要是还捂着消息不卖就成了天字头号大傻瓜了。木月,你去告诉他,她女儿早在一个月前就死在凤鸾县了,是被人奸杀的,岳老爷也是可怜,只有这一个独女,如今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木月应声出去,原来花名远扬的风月楼并不是只靠歌舞为计,更重要的是高价倒卖消息,歌女舞女平时接触的不是达官就是贵人,所以消息来源广泛,而且他们有专门的人在江湖上探听消息。
虞尧敛起了脸上的随意,凝重地注视着秦娘,略带自嘲地道:“秦娘的消息越来越贵了,这价钱我都有些负担不起了。”
秦娘嘴角噙着浅笑,妩媚的摇摇头,柔声细语地道:“我秦娘是认银子,但不是只认银子,其实你不开口,我也知道你为何而来,前几日鬼女洞给老夫人的寿宴添堵,你来我这是否想探听鬼女洞的情况。”
虞尧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一丝敬佩,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不简单,她定然有很传奇的身世背景,也可能有感人至深的倾城往事。
“秦娘这‘顺风耳’的外号果然是名不虚传,我的确是为此事而来,我想知道鬼女洞最近有没有处置手下。”
秦娘与虞尧认识多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朋友,十几年前秦娘有一次出去逛街遇上偷跑出府却迷路的虞尧,觉得十分投缘,便买了许多吃食送他回了将军府。
虞尧很信任秦娘,甚至连朝廷的事情都直言不讳。
秦娘抖了抖香气四溢的碎花手绢,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她凝重的语调一字一句地道:“鬼女桑心狠手辣,前日将她收养十几年的孤女处以极刑,扔进碾风轮碎尸万段。”
虞尧端着茶杯的手微颤,溢出的茶水溅到手背上,晕红一片,他的心仿佛要窜到嗓子眼,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那孤女叫什么名字?”
秦娘叹了口气,语调尖锐地道:“我要连这个都知道还真成了活神仙了,不过要知道这个消息是要费点周折,我需要点时间,还需要一笔消息费。”
虞尧将茶杯掷在桌子上,眼神漆黑空洞,仿佛被人家抽取了灵魂般,他神色恍惚的回答道:“秦娘只管开价,我绝不还价。”
秦娘瞅着他脸上的不悦,站起身双手拽着虞尧的长袖子,温声细语的劝慰道:“行了我的少将军,你来到我这可不可以不只谈公事?”
虞尧的心情稍稍平息,转移话题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情要赶回府里,秦娘想好了银子的数目告诉我就行。”
虞尧话没说完,就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却被秦娘用长长的丝巾将他的胳臂勾住,“少将军,消息费你是必须要付的,不过我要的不是钱,而是你的时间,暖花一会就要表演炫飞蝶舞,你欣赏完了再走。”
虞尧的脸上显出明显的难色,急急分辩道:“秦娘,我一向不喜好歌舞的,再说我现下完全没有心情,还是下次吧。”
秦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故作生气的道:“虞少将军英明神武,足智多谋,又武功盖世,我这里的姑娘倾慕你也是你的缘分,你别告诉我看不出暖花对你的情义。还是嫌我们暖花是舞女,配不上你少将军,我告诉你我们风月楼名声远播,暖花的身份地位也不逊于名家闺秀。你要执意不给秦娘面子,那鬼女洞的事情你就别处打听吧。”
虞尧睨着秦娘难堪的脸色,只得投降道:“好,不就是看歌舞吗?我看还不行吗?”
风月楼舞台正中,暖花着一件淡蓝色镂空花边长舞裙,乌黑亮丽的长发束下来,肤若凝脂唇如涂丹,清秀精致的脸上嵌着双杏眼,看上去楚楚动人,堪称绝色。
她翩翩起舞,舞步曼妙,跳到一半的时候,抓住楼顶垂下来的红绸缎,悬空而上越舞越高,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台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爆发出阵阵雷动,虞尧欣赏着暖花曼妙绝伦的舞姿,并不像那些纨绔子弟那样拼命叫好,只是不动声色的欣赏,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自从虞尧坐在台下的那一刻,暖花的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似乎每个动作每次转身都是在为他而舞。
远处的雕栏画柱,遮住了莫非殇的半边脸,可她却将暖花对虞尧的柔情似水看得真切。
莫非殇的指甲不自觉的划掉了柱子上的朱红油漆,难看的长指印歪歪扭扭残留下来。
暖花舞到**处,拽着红丝绸的手猛然一抖,红绸断开,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竟然从半空中毫无预兆地往下飘。
坐在前排雅座的虞尧,在暖花坠落的瞬间“腾”地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像只振翅的雄鹰,飞快的跃起身抱住衣袂飘飘的暖花。
虞尧抱着暖花在空中徐徐落下,炽热的火焰在暖花的眼神里燃烧,暖花玉藕般的胳膊环上虞尧的脖子,吹弹可破的肌肤散着诱人的香气。
两个人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终于落到了地面上,虞尧想放开怀里的暖花,却被暖花突然箍住脖子,她在他的耳边吹着暖暖的气息,语调沁人心骨,“若不是虞少将军,暖花定然是要出丑了,多谢少将军相救。”
这样暧昧的场景落入莫非殇的眼底,她的心仿佛被刺中了,狠狠疼了一下,拇指与食指从怀里挑出流星镖,对着暖花的后背甩了出去,暖花应声倒在虞尧的怀里。
花月楼顿时骚动起来,宾客不顾一切地拥着往外跑,嘈杂的声音很快充斥起来。
虞尧朝着流星镖射来的方向,一眼便认出了那抹飘然远去的黑影,他平静的眸子里突然漾出层层波澜,匆忙将怀里的暖花移到秦娘怀中,朝着莫非殇出门的方向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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