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帮朝堂高官们打出来的一系列组合拳虽然成功地抢到了占城港,可是便宜没捞着,惹了一身骚,现在更是被迈德诺人警告要封锁安南所有港口,要说起不恨那帮中国人的,朝堂上还真没几个。
右相虽然此时抛出了钱粮论,让户部一时为之语结,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想出什么办法来堵住这帮人的嘴,必然也是无法持久。一旦兵部跟户部沟通好了,折子呈上来,他可以打回去一次二次,可是第三次就必须要呈给皇帝。况且右相何尝不知道皇帝身边的太监早就被左相的人和六部收买了,往往自己和皇帝讨论事情,自己还没有走出皇宫,左相他们就已经知晓了。一旦六部的人志在必得,就必然有办法将这个戡乱决议通过,到时候,安南……不是,是南安南的兵力必定要被从各处抽调出来去攻打新军。
右相此时说话都有些带着愤慨的语气了,“要说不恼那些中国人,那是胡说!但是占城港新军本来就是东方港的中国人训练出来的,也是他们武装出来的,眼下公主的银子都被送到了东方港,公主又全权委托了中国人照看这支军队。这么一来,这支军队又有钱又有装备,此时更是有大量的人——平南蛮时至少有上万被救安南民众跟随中国人北上过了界河,听说此时已经在界河旁形成了一个城镇,足有三四万人众。有钱有人又有精锐兵器的唯一发展路线就是扩军。一旦新军扩军,那么安南的这些陈旧落后又**的旧式军队根本就不可能打赢。”
右相的话音刚落,顿时就在朝堂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公主这个词在朝堂上是绝对的敏感词。在朝堂诸公们看来之所以现在安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无论是迈德诺舰队在文山港附近游弋,又或是南蛮满载粮食而归,又或是占城港诡计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全都是公主的错,假如公主没有怎么样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怎么样,这才是这帮人这么想的。所有人都觉得假如阮福源的是个儿子就好了,现在阮福源并没有儿子,公主又迟早要嫁给外人,就算驸马爷是入赘的,但是好歹也是外姓旁人,总不能当成阮福源的子嗣来继承安南国,到了那时为了争夺这安南国的皇位,少不得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啊。
但是右相毫不在意下面这些官员们的对抗情绪,继续说道“更不要说现在南北安南还在战争期间,几年前还为此大战数月,双方死伤三万多人,现在双方都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诸位打算从何处抽调兵力戡乱呢?要知道一旦平衡被打破,战事必将又起,我安南难道还有能力跟北逆与中国人同时开战吗?”
礼部侍郎立刻大声说道,“占城港叛军不过是区区数百人之众,即算是中国人扶植他们,现在也不过千人上下,我等只要聚集两万兵马定能破之,将其剿灭,把他们掠走的富商救回来。”
他的发言收到了大多数朝堂官员的肯定,就算是右相支持者此时也不好表示反对。兵部侍郎连忙向前一步说道,“皇上,右相大人,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如项羽一般破釜沉舟以弱兵能取胜者,乃万中无一,世间战事,无一不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的。此时叛军势弱,但是裹挟占城港之富商,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如若此时不将其扑灭,若是等到今后叛军壮大了,怕是更难将其平定了!”
顿时下面一众支持剿的官员们连声附和,“臣附议!”“兵部侍郎大人所言非虚!”
阮福源此时根本就无心听这些人的争执,他还深深记得那天女儿遭袭时那区区十多个新军的战斗,墙上的那群刺客无一不是高手,更是久经战阵。按理说那群两三月前还是泥腿子的新军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些高手的进袭,偏偏那局势发展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这边新军士兵受伤倒地丝毫没有引起恐慌,反而那边的高手们被打得满墙乱窜,更有跑晕了头撞在墙上的。
姱公主跟他说过,这只是她新军中的一个普通步兵班,那么也就是说新军中随便哪个士兵抽出来就能这么打仗。可是他们是农民啊!一群几月前还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泥腿子啊!这群中国人必定不简单,必然是有训练军队的秘法。但是他在心底里却又有另外一种想法,新军是不是真的都这么能打呢?或者女儿带来顺化的这十多个新军,是精锐亲兵?更何况那么威力强劲的武器,他不太相信价格会那么便宜,如果给数百人都装备这样的武器,那需要多少银子呢?想着这些,他渐渐开始听不到下面群臣的争吵了。
“两万人虽然听起来很多,但是从我安南国内各处抽调出来倒也并非难事,就算是北逆知道我等抽掉兵力戡乱,他们也定然不敢轻举妄动。”兵部尚书笑着说道,“毕竟我国与北逆之间此时还是有河为界的,河即为天险,数万大军想要渡河,若无十天半月断无可能。我安南于河边屯兵三万,防守之势断然要优于进攻,北逆必不敢对我安南用兵。另外武朝去年还曾经为我国与北逆调停战事,武朝于北逆边界上也屯兵数万,若是北逆袭击我安南,必然是对武朝之大不敬,武朝也定然会出兵恫吓。因而臣觉得对占城港逆军之用兵可行。”
“尚书大人既然觉得可行,那么本相倒是要问一句,钱粮从何而来?户部尚书大人!”右相有些恼火了,刚刚说过你没钱打不了仗,怎么又蹬鼻子上脸吵上来了?“我安南此时国库里还有多少库银?”
户部尚书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一笑,让右相心头不由一紧,有阴谋?户部尚书点了点头,从侍郎手中接过一份文书,“我安南国库中此时还有库银十六万两,如若用来平叛,距离堪用二字尚有难度。”他说着打开这份文书,“安南国此次受到南蛮北犯,北犯途中各村寨城市设施损毁严重,更有众多子民被掠走。现在是初春时节,没有种子播种,自然就会造成饥荒,更不要说即使是播种后,在稻子成熟之前,依旧还可能爆发饥荒。另外沿途尸横遍野,如若不进行处理,必将瘟疫蔓延,到时我安南国秋粮收不上来事小,假如爆发饥荒的话,少不得还要花费更多银子去赈济。”他说着面向阮福源深鞠一躬道:“臣请求,将这些银两拨给沿途受灾之城镇,用以扶植当地复苏,以避免我安南陷入无钱无粮之窘境。”
右相现在心里越来越没底,他刚刚问户部尚书的意思就是想要他讲讲国库内到底有多少钱,这样就能够断了这帮动不动就想出兵戡乱的念想。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户部尚书不但不敷衍,反而自曝其短,直接说明国库里没钱了,而且现有的所有钱都要用来赈济。反常即为妖,现在的他完全猜不透这帮子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了。
“那就是说没钱了?”阮福源倒是听到了这句,连忙大声问道,“我安南国去年也收上来二十万两,如何就变成了没钱了?去年不是还有三十万两的结余吗?安南的钱呢?都给弄到哪里去了?”
他又怎么不知道弄到哪儿去了?下面这帮官里面颇有几个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早就悄悄上条子给他,揭露了这帮官儿是如何的吃相难看。眼下户部尚书虽然义正言辞地说要把仅有的十六万两银子都发给各地官员赈济,事实上到了最后,能有十之一二用在百姓身上已经是万幸了。百姓吃不到多少好处,好处都给这帮当官的半道上给截留了。
“皇上,”刑部尚书上前一步说道,“占城港之乱中,阮明方阮大人率领禁军以少敌多,英勇奋战,大败乱军……”
“大败乱军还被乱军把所有富商给带走了,有这么大胜的吗?”阮福源此时满心想的是老子的小钱钱啊,刑部尚书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生生打断了,连忙住嘴拱手不言。
阮福源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那个继续保持行礼状态的刑部尚书,知道他还有话说,便不耐烦地冲他一指,“接着说。”
刑部尚书连忙继续说道,“阮大人在戡乱中抓获了一百多名乱军俘虏,此时都还被关在占城港,他一直在上书看是不是将这批俘虏押到顺化来处刑?”
“处刑?他们又打算怎么处刑这批俘虏?”阮福源一愣,没听说占城港还抓了俘虏啊,不是说新军武器战法精锐,已经全部撤到界河以北去了吗?“什么时候还抓了俘虏?”
“阮大人身先士卒,一骑当千……”兵部尚书连忙说道,“击破乱军之中军,若不是乱军实在甚众,否则早已将那些乱臣贼子全部正法当场。”
阮福源斜着眼睛望着他,心里暗念道,阮明方不是你女婿吗?当岳父的还真卖力啊。但是他又不好当面说出来,只是不爽地再叹一口气。
“陛下,既然阮大人如此为国效力,将士们又奋勇向先,臣以为应该给阮大人一些赏赐才对。”户部尚书连忙补充道,一旁正在交头接耳的官员们连忙点头称是。一时间又是附议之声不绝于耳。
阮福源从来没有觉得眼前这群高官如此讨厌过,你们捞钱那是你们的事情,从国库中掏,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忍了。但是此时国库里已经没有钱了,你们现在跑出来说要赏赐一个败军之将,这钱谁出?还不是要老子从内库里掏钱出来补这个窟窿?简直就是把手都伸到自己兜里了,当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吼道,“不行!败军之将安敢言勇,朝堂之下诸位以为我阮福源眼睛是瞎的吗?还是以为我一五十岁之人已经老态龙钟?刚愎自用闭目塞听?占城港之事寡人早有定论,原本不想说只是想要保诸位之颜面,但是堂下诸位咄咄逼人,指鹿为马,真当我阮福源是傻子不成?”
说着他腾腾腾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向下的台阶前这才站住,大声说道,“占城港之事,并非作乱,新军士兵只是忠于公主与本王,他们之所为是按照公主和寡人的意思办的,行的也是忠君爱国之事,朕不知道这些俘虏是如何被抓的,但是全都给朕放了!这等忠君爱国之人被关押,若是后人知晓了,还不是骂我阮福源无识人之明,颠倒黑白?不许再说新军是叛军!再说新军为叛军者,做乱臣贼子论。传我的旨意,占城港立刻释放所有新军俘虏,将其放回。”
朝堂之上顿时一下子静悄悄的,所有官员连忙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自从建国以来,阮福源对他们这些饱学之士的官僚们都是相当客气的,平时就算是有什么事情忤逆了他,他也不会恼火,只是静静地听下面的人反应。他们何尝不知道皇帝清楚自己有时吃相难看,但是一般都仗着皇帝不敢处理官员的想法继续我行我素,这才慢慢走到了污蔑公主、夺取占城港控制权的这一步。
阮福源在台阶上来回踱了几步,眼睛一直盯着下面这群跪地的官员,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想了想,说话语气也缓和了些。“既然阮明方损失巨大,占城港又需要疏通水道重建城区,那么就从内库拨十万两过去。让他安心建设占城港,如果能够让占城港恢复到之前的盛势,算他大功一件,朕到时候自然有封赏。占城港之事到此盖棺定论!若再有在朕面前提起的,廷杖伺候!退朝!”
官员们都不敢抬起头来,一个个继续跪着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几个灰头土脸的尚书此刻却在下面互相交流了一个眼色,这个眼色,阮福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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