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这个玄天道院的弟子,一次应了世俗的亲友的邀约,赴一次家乡文庙祭祀先贤的盛典。因为在家乡父老看来,毕竟这个弟子,已经是一个被收入仙门的修士,也就是具有大能力的大能之人了。而这个玄天道院的弟子也认为,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于是很高兴的向师门借口说外出历练,就回到了家乡,准备参加家乡文庙祭祀先贤的盛典。
回到家乡以后,自然少不了地方各种亲老安排的轮流的宴请,于是这个玄天道院的弟子,每日就在这莺歌燕舞、膏脂肥腴间推盘把盏,日子过得好不快活。这一日,宴请玄天道院的任务轮到了这个玄天道院的修士的一个远方的堂兄家。
这个修士的堂兄的家中,原来还是非常的富足的,他的父辈,也是地方的一个小财主,这个小财主和其他的财主不一样,别的小财主喜好聚敛金银珠宝,饕餮美人佳肴。这个小财主本身有点文化,酒色财气是四大皆空,好的是附庸风雅,平时就是学人收集一些奇异的石头。还为了收藏摆放这些奇石,这个小财主修建了一栋三层的阁楼,然后将收集到的奇石全部安放到这个阁楼之中。
这些收藏而来的石头,体形大的,这个小财主就因地制宜,略作支撑,便摆放在地面上,形体小的,便做一个小的支架,将奇石搁置在上面,当作一个摆件来放置。
时间长了,这个小财主自然收集到了一些比较奇异、有特点的石头,众人听闻以后,纷纷慕名前来,想一睹这些奇石的风采。
可是这个小财主对这些奇石极为珍视,每日里就是给奇石搽试上水,也都是亲力亲为,妻子孩儿,概不能搭手。而他的盛放奇石的阁楼,唯一的一把钥匙也只是掌控在他自己的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他都不让进入这个奇石楼。
这些慕名而来的人,于是都被小财主拒之于门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全部都是要想一观而不可得。时间长了,这些人可都记恨在心里,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总是琢磨着寻个机会报复一下这个小气鬼。
有点钱的人,自然不会发愁成家立业的问题,作为一个小财主,虽然拥有奇石怪癖,不近人情,但也还是成了家,生养了一个儿子。可是,这个小财主的心思全部都在这个奇石上面,妻子娶而不视,儿子生而不养,家倒是成了,业却没有立,一门心思都是在这个奇石的世界里。
但是,这个世界是一个荒谬的世界,任何事情没有了物质的支撑,再好的兴趣爱好,都不过是玩物丧志而已。于是这个小财主的家财,因为奇石的缘故,还没有传到儿子的头上,就被他自己糟蹋得干干净净的了。
家财耗尽,生活的困难就凸显了出来,小财主全家的人,开始为了这个小财主的怪癖买单,一年到头衣衫褴褛,忍冻挨饿,真真也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这期间也曾有过求人告借的过程,但是因为小财主性格孤僻,人缘不好,求爷爷告奶奶的也求不到生活的希望,人生就是这样,只有你自己挺得起生活的脊梁,你才能够挺得起理想的脊梁。
没有办法的小财主,在饥寒交迫面前也只得让步,于是开始变卖自己收藏的这些奇石,原本是因为自己喜好,有需求,高价收购来的奇石,现在要卖给那些不需要的人,何况这些人中,还有一些人是先前自己得罪过的,这窘迫尴尬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这些人一听说这个小财主要变卖奇石,却是心中窃喜的。然后相互之间勾搭通联,邀聚前来购买,可是来了以后,他们无一不是推三阻四、拿腔拿调的。最后还要这个小财主腆颜相求,低价贱卖,他们才一脸的不情愿的、勉为其难的同意购买。
这些平时被这个小财主珍若拱璧的奇形怪状的怪石,被这些人买去以后,随随便便的放置在门厅之前,花池之上,正落了一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由头。
然而这些还不算过分,更可恨的事情是,这些人趁人之危,低价买走这些奇石也就罢了,可是这些人,因为之前求一见而不可得,心中居聚的恶寒不除,未免有些不爽利,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想出了一些龌蹉的勾当,要去捉弄这个小气的小财主。
于是这些人故意假惺惺的派人去邀约这个小财主前去做客,感谢小财主割爱分享这些奇石,做客的地点有的在花园、有的在书房、有的在庭院、有的在客厅,总之就是摆放从小财主处买来奇石的地方。然后小财主来了,这些人就故意让一群人着恶衣、肮脏手足,轮流抚摸把玩这些奇石。
这个怪癖的小财主每一次看到这些自己极为珍视的奇石,被这些庸脂俗粉肆意胡弄,他的心里都在滴血。
没过多久,生活上衣食不周和心理上巨大落差的刺激,这个小财主一命呜呼了,他的儿子,也由一个二世祖变成了一个破落户。
现在族中要组织文庙的祭祀大典,这个文庙祭祀先贤的盛典,是家族的决定,而邀约的这些外出的子弟日常生活的接待,也是商讨好了要由各家各户轮流招待的,这个小财主的儿子,因为父辈的不作好人,被戴了好歹也是财主的儿子的名头,被强迫指派了一些接待的任务。
没有办法,如果不按照族中的要求办理,那么这个破落二世祖就不要想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了。所以,即使他自己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反感,再怎么没有能力,也要捏着鼻子,打落牙齿和血吞,要把这一次招待办了。
于是小财主的破落儿子宰了家里面下蛋的母鸡,又用积存的几个鸡蛋换了半升的小米,将鸡炖了,蒸了一锅黄米饭,来请这个玄天道院的修士前往赴宴。
这黄米饭、炖鸡汤已经是这个破落二世祖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宴席了,自从这个破落二世祖的那个怪癖的父亲死了以后,他的母亲从其他的财主的手中反租了几亩土地,开始了佃户艰苦生活,母子二人,平时费心费力的打理好这几亩田地,又节衣缩食的买来几只小鸡,终于培育出一只下蛋的母鸡,渐渐可以贴补家用。日子慢慢的也就打熬了过来。
这个玄天道院的修士来了以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直接走到摆放有炖鸡汤的矮几前,大马金刀的就坐下,然后和谁也没有招呼,拿起筷子,冲鸡汤里面搅了一搅,头也不回,道:“本家兄弟,我去修仙这么久,日子过得甚是清苦,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那破落二世祖赶紧上前道:“实在对不住兄弟了,我家的情况你也是清楚,这实在是我家能够拿出的最好的饭菜了,兄弟不合口味,请多担待些。”
这修士道:“好吧,本来我也没有抱多大的期望过来的,这饭菜不行,可备得有些好酒。”
这破落二世祖又陪笑道:“兄弟见谅了,家中仅有的十个鸡蛋,就只换来了半升小米,否则还没有饭菜招待兄弟,兄弟口馋,权忍一忍可好。”
这修士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将矮几一掀,一锅的炖鸡顿时被泼洒一地,肉香四溢。然后那修士指着这个破落二世祖骂道:“忍一忍,你这个扣包破落户,没有酒菜招待人也就算了,还好意思叫我忍一忍,我吃不吃、喝不喝是小事,但是,如果祭祀先贤的大典出了什么纰漏,你可担待得起。”
这破落二世祖诺诺,泼洒而出的油汤溅在他裸露的足背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不一会儿,几个煞白的水泡肿胀了起来,他一动也不敢动,更是不敢吱声,只是陪着一脸谄媚的笑。
这个修士一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自己现在是有身份的、大能的人了,如果下手,未免落一个以大欺小、以上凌下的名头。于是忍住没有动手。
但是今天这顿伙食没有着落了,实在是有些来气,想了一想,想起前天在族中福林二叔家的饭菜甚好,他家那个叫玉蓉的丫鬟也甚是乖巧讨喜,不如就再前往福林家,酒菜不说,还可以和这个玉蓉丫头好好叙叙旧。想明白后,他重重哼了一声,抬起腿,看也不看这个破落二世祖,就要举步离开。
就在这个修士要离开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目光朝这个破落二世祖家的堂屋中一扫,这堂屋中坐在一个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手上满是皱纹,老人的双眼噙着泪水,直勾勾的盯着破落二世祖双脚,抽搐着。
这个修士没有看向这个老人,而是径直往这个破落二世祖家的家神的供板上看去,在这个破落二世祖的家神的供板上,一个陈旧的、但是镂刻精美的支架之上,摆放着一个土黄色的圆球。
这个圆球是土黄色的,圆球上没有丝毫的光泽,但是,这个圆球上镂刻的图案特别显眼,整个圆球上被一幅阴阳鱼的图案覆盖,阴鱼是阴文线条,阳鱼是阳文线条,线条之间没有丝毫的交叉,线条流畅,似一气呵成,镂刻得甚是精细。
这个修士第一眼看到这个圆球以后,顿时眼前一亮,但是让他感受到疑惑的是,这个圆球却是一点灵气、禁制什么的都没有,一看就只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他的嘴角一翘,想,这想必就是那个石痴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了,这个玄天道院的弟子眼睛一转,就打算将这个土黄色的圆球带走。
他没有和任何人招呼,一个箭步窜到了破落二世祖家的家神面前,伸手将这个抓在了手中,抬头扫了一眼破落二世祖母子二人,又冷哼了一声,昂首挺胸的出门而去。
而这个破落二世祖抬起头,嘴张了一张,右手伸到一半,就耷拉下头,闭了嘴,将右手缩了回去。
等到这个修士看不见背影的时候,这个破落二世祖蹲下了身子,将洒落在地面上的鸡肉,一块一块的捡了起来,而他的母亲,也从堂屋中奔到伙房,抓了一把草灰,跑到儿子的身边,手忙脚乱的将草灰涂抹在了儿子脚上的水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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