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要变天了,傍晚时分,风大了起来。不一会儿,毛毛雨便下了起来。空气中的雨腥气将街头的人赶走,一时间,大街上就变得空荡荡的。
雷老大躺在烟馆里的大塌上,今晚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走了。他嘬了一口烟,享受着旁边两个女人为他揉肩捏腿,心下高兴。半辈子打打杀杀,可算换来了后半辈子的安宁。唉,想来是真不容易。
雷老大这么想着,眼睛就眯了起来。这烟土的确正宗,只抽了两口,那全身就透出一股让人困盹的舒服劲。
“唔……轻一点……”雷老大感到双肩被揉得有点疼,开口说道。但是那手劲反而更加大了,雷老大怒了,正要发火,突然感到脖子处一凉,就说不出话来了。
鲜血喷溅出来,他胡乱得用手捂住,想阻止那温热的血从体内流走,但是无济于事,那血随着手汩汩流了下来。他想叫,却叫不出声,冰冷的空气从被割开的喉咙处直直灌入胸膛里,他的眼前渐渐迷离了起来,终于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夜,北平城——不太平。
张书恒与刘老坐在大院里,刘思梦从外面推车进来,看了张书恒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停下车。
老人的眼睛一直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张书恒也不说话,只在一边默默抽着烟。
刘思梦没有提白天发生的事,仿佛那件事没有发生过一般。张书恒心里边有点不痛快,但是也没有计较。见她停好车子,正要回房,张书恒道:“以后告诉你们主编,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报上写。”
刘思梦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看着张书恒的眼睛满是不屑,说道:“这种事不用你操心,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自己清楚。如果一点挫折就能把我们吓倒,那我们还做什么新闻工作。”
张书恒听罢,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刘老说话了:“那也要在事后负得起责任才行。”
刘思梦脸色变了变,狠狠瞪了张书恒一眼,而后摔门进房。
不多时,二虎和二狗也从外面回来了,见张书恒和刘老都在,两人愣了愣,而后笑嘻嘻地来到石桌前坐下。
“干什么去了?”张书恒问,陡然想起之前二虎跟自己说起的事,笑道,“又去找你小媳妇去了?”
一听这话,二虎脸上局促起来,目光也一黯。二狗见状,一拍大腿道:“别提了!今儿个外面可出大事了,我们在茶馆坐到现在,等人散尽了才回来。”
张书恒一听,看向二狗,问道:“怎么回事?”
二狗说道:“北平城出了大事,好几个老大都死了。”
听了这话,刘老睁开眼睛,神情也紧张起来。
二狗继续说:“宣武的雷老大被人抹了脖子,死在烟馆,还有付老大,被人从家里二楼直接丢了下来,眼珠子都被挖了去。东直门边上的爱斗狗的四爷,也被人杀死在五姨太的房间里,院里的狗一个也没留,血流了整个院子,还有……”
“行了!”刘老打断了二狗的话,脸上阴晴不定,“不要多说了,跟你们也没多大关系。睡觉!”
说着起身就要往屋里走。
就在这时,“啪”一声,大门被人推开,七八个蒙面人身着举着砍刀就冲进院里。张书恒一凛,把匕首就抻了出来,二虎和二狗见状,也都亮出了家伙。
张书恒向二狗低声道:“带老爷子回房。”
二狗正待答应,对方众人二话不说,就奔这边冲了过来。
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叫骂声,那些人仿佛就是为了杀人而来,只有此起彼伏浓烈得喘息声。
二虎见状,抢先就扑了上去,躲开对面砍来的一刀,一拳就打在对方脸上。张书恒也合身扑了上去,侧身架开一刀,抬手就把匕首抹在对方的脖子上,只听“沙”一声响,鲜血带着热气就喷了出来。张书恒也不停歇,躬身撞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手里的匕首对着那人的小腹“噗噗噗”连扎数刀,那刀入肚腹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朵里。回过头来,见身后两人冲自己砍了过来,张书恒就地打了个滚,先与那两人拉开距离,而后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上去,抓住一个人的手腕,匕首的寒光飞快的舞动,刀刀割在那人手腕的动脉上。那人刀早就落了地,眼睛里的瞳孔陡间一缩,而后退开几步手忙脚乱地抱着手臂想阻止那粘稠的鲜血喷涌出来,然而却于事无补。
其余众人见张书恒手段毒辣,也站在那里不敢上前。
刘思梦听到房外的动静,从房里走了出来,见院里的情景,脸色变得惨白。又见张书恒一身是血,他脚下已然有三个人躺在地上,全身依旧在抽搐着生死不知,就感到全身一阵发凉。
她想到白天在报馆发生的一幕,那个被众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那个人,与现在的张书恒简直判若两人,她怔怔地看着,心头不由狂跳起来,一股由于后怕而产生的阴寒之意瞬间传遍全身。
此时的二虎正骑在一个人身上,右拳一拳紧似一拳地打在那人的头上,打得那人脸上血肉模糊方才住手。
对面只剩两人站在那里,眼睛里已然现出怯意。两人看了看刘老,而后对视一眼,转身就要走。
刘老道:“不能放他们走!”
张书恒一听,手里的匕首就化为一道寒芒甩了出去,“噗”一声向中一人的后背,那人去势未减,往前跑了两步方才扑倒在地上。另一个人吓得大叫一声,双腿一软便跌倒在地。
二虎奔了过去,拉着那人的头发一把拉开那个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展惊惧万分的脸,而后在脸上打了几拳,如拎小鸡一般将他拖到院子里来。
来到院子中间,二虎将那人往地上一顿。那人吓得仿佛骨头都被人抽走了一般,直接瘫倒在地上。
张书恒走上前来,坐在刚刚刘老坐的那把椅子上,也不说话,只是目光中透出的冰冷之气令人几首喘不过气来。
似乎感觉到那股压力,不敢与张书恒对视,只是对着二虎连连求饶道:“大哥,大哥,求您放了我吧,我也是受人之命,我还有老妈等着我回去呢啊。大哥,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啊……”
二虎冲着那人的面门就是一脚,将那人踢得扑倒在地上。
张书恒从地上捡了一把刀,伸出手指在刀刃上摩擦着,说道:“你受谁的命,谁派你来的?”
那人稍一犹豫,张书恒一刀便砍在那人的手臂上,那人疼得大叫一声,说道:“陈先生,是陈先生叫我们来的!”
陈先生!
张书恒一凛,又问道:“这么说,今夜北平城那么多老大出事,都是陈先生做的?”
那人疼得直哆嗦,听张书恒问起,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命令,要我们来杀刘老,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张书恒还要再问,刘老从后面走了过来,看了看那人,对张书恒说道:“好了,我明白了。”
张书恒点了点头,似乎也意识到了关要所在,当下起身,向二虎施了个眼色。二虎会意,拉起那人走到一边,伸手抱住那人的脑袋。此刻那人方才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放过自己,声嘶力竭地大叫,全身不住挣扎着。
然而二虎一身蛮力,哪里挣得开。二虎眼睛里凶光乍现,说道:“兄弟,虎哥送你上路!”说罢双臂发力,只听“喀”一声,那人眼睛里光芒顿失,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
“啊——”一声尖利的叫声刺破夜空。刘思梦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望着满院的死人,又望着眼前仿佛很熟悉,但又很陌生的人,她意识到在这些人眼里,夺取一个人的生命,仿佛就如果杀一只鸡一般,从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点点愧疚之意,反而那鲜血刺激了他们的兴奋之情。
刘思梦用尽全力地大声尖叫,直到胸膛里的空气尽数叫喊出来,她依旧张着嘴巴,但嘴里却出不来一点声音。
刘老见状,向二狗道:“把你妹妹带到屋里去。”
二狗点了点头,踏着满地的血迹来到刘思梦面前,伸手刚刚碰到刘思梦的手臂,刘思梦仿佛触电一般全身一跳,而后大眼睛里惊恐之色闪现出来,慌乱地跑进房中,“嘭”一声把门关上。
随后,一阵哭声从房里传了出来。
刘老也不理她,对二虎和二狗说道:“你们两个把这些尸体赶夜来到郊外去,别让人发现了。”
两人点了点头,二狗从后面拉过一辆大车,但是那车虽大,把那些尸体胡乱往车板上一丢,再在上面盖一些茅草,两个一推一拉就出门而去。
张书恒望着刘老,说道:“这么出去,没事么?”
刘老从容地笑了笑,说道:“这个时候,没事的。这天儿不好,本来街头就没什么人,即便是被人看到,也不妨事,只是死人而已。”
张书恒一愕,心下感觉不妥,但是老人说没事,他就不便在说什么。而后在老人的吩咐下,他从后面拿来白灰,在地面上洒了一层。那白灰见血,被成了粉红色,但是那呛人的气息却一下弥漫在院里的血腥气给盖了下去。
张书恒又拿扫把,将那沾了血的白灰扫在一处,丢在街口。一切收拾妥当,老人才点了点头,两人坐下。
刘老道:“嘿嘿,这姓陈的,还是下手了。”
张书恒不解,刘老继续道:“今晚北平死的这些老大,都与顾大海走得亲近。那顾大海懂规矩,平时没事也时常照顾我们这群老家伙,所以在江湖上是深得人心。如果真的明刀明枪的干,那姓陈的根本坐不到龙头的位置。”
张书恒道:“那这样一来,支持顾大海的老大全都死了,那姓陈的岂不是轻而易举就坐上了龙头之位?”
刘老哈哈大笑道:“也不见得,你难道忘了,我还活着吗?”
张书恒一听这话,不由拿目光望向老人,却见那老人的眼睛里,不知何时透出一股绝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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