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张书恒,方俊亭也是一怔,但是马上恢复了正常。
只听方万通笑道:“这是犬子,方俊亭。”而后又把张书恒和小四介绍了一下,方俊亭若无其事地笑着跟张书恒和小四打了招呼,而后说道:“现在咱们夜总会的赌场很是缺人手,不如让这两位跟我一起来管理赌场吧。”
听了这话,张书恒暗暗叫苦。他岂不知道这方俊亭什么想法,当时在卓府时两个人便结了梁子,如今落到他手里,想来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儿,张书恒叹了口气,但是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方万通点了点头。
之后,方万通又交待了几句,方俊亭便事两人走出办公室。
华庭夜总会的赌场在三楼,夜总会是富豪大亨来往之地,那赌场与张书恒之前去的地下赌场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从装璜,环境,再到服务都天差地别。张书恒向里边扫了一眼,居然还有一些女子陪赌。
方俊亭将两人先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各自落坐,而后拿出烟来递给两人。小四摆了摆手表示不会,而张书恒则接过来点燃。方俊亭点了烟,吐出一口,说道:“以前的事,咱们不管谁对谁错,既往不咎。从今天开台,既然两位都为家父帮忙,那咱们就是自己人,就先委屈两位在我的赌场待一段时间,干得好。家父自然会另有安排。”
几句话说得很漂亮,滴水不露。张书恒看着方俊亭的目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当下说道:“方公子说笑了,我们哥俩既然跟了方老板,以后方公子有什么吩咐,我们哥俩自然义不容辞。”
“好!”听了这话,方俊亭一拍桌子笑道,“张兄弟真是快人快语,但是在我这里,想要出头,可不是那么好混。你们也不要以为是我家老爷子的人,就能一步登天,在我这儿,不可能。我方公子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背景,就是一句话,有能力,上位,没有能力,就在小弟的屁股底下吃屎!”
张书恒听话头不对,一声不吭。
方俊亭又吸了口烟,话锋一转:“咱们华庭来来往往都是什么事,哪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输赢都是小事,都只是个消遣法子。你们在外面办事,机灵点,别给我找麻烦。尤其是你……”他举起拿烟的手指了指张书恒,“我听说老爷子很欣赏你,哼哼,来日方长,我要看看,你姓张的到底有什么本事!”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两人在人手下混话吃,就得听人吩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听了这话,张书恒点了点头,说道:“方公子放心。”
方俊亭点头,安排手下带两人出来,带两人转了一圈,并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无非就是避免有人来闹事,避免有人出千等等,张书恒一一记下。
就在此时,却见楼梯处,卓夫人和卓宛如走了上来。张书恒一见两人,脸色变了变,低头走到角落处,坐了下来。不知为何,此时的他怕见到卓宛君,虽然他与卓家有灭门之仇,但是对卓宛君,却有着更加复杂的情愫。
他怕卓宛君看不起自己,他知道,那天在大帅府,如果没有卓宛如的话,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方俊亭盛气凌人之势,无时无刻不铬印在自己的脑子里。正因为如此,他更加不想让卓宛如知道自己今天都在方俊亭的赌场里上班。
卓夫人和卓宛如没有发现张书恒,走到前台兑筹码,这时方俊亭一见卓家母女便走了出来,向卓夫人行礼打了招呼,而后低头哈腰地与卓宛君说话。而卓宛君似乎并不喜欢看到他,表情冰冷。
方俊亭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张书恒,笑着对卓宛如说道:“宛如,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我没有兴趣。”卓宛如冷冷地说道。
方俊亭笑了笑,不以为意,还是向张书恒招了招手。张书恒脸色变了变,但是毕竟还是走了过去。一见张书恒,卓宛君很是意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张书恒走到两人近身站定,探身低声打招呼道:“卓小姐。”
方俊亭就是要故意为难张书恒,低声喝道:“大点声,这可是大帅的千金,与我从小青梅竹马。”
听了这话,张书恒吃了一惊,暗道:“难怪那天方俊亭出现在大帅府,两家居然认识。”
只听卓宛君大怒,急道:“方俊亭,你胡说八道什么!”说完望向张书恒,却见他一脸黯然,心中一痛,刚想向张书恒解释什么,却听方俊亭抢白道:“怎么,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你还说一定会嫁给我,这些事情,宛君你都忘记了么?”
听了这话,张书恒长长舒了口气,此时他的心头百感交集,不想跟他们两人再多待一秒钟,当下点头道:“卓小姐你慢慢玩,我失陪!”
说罢就想走。
其实方俊亭早就听祥叔与他说过,卓小姐与张书恒两人的那些经历,也早已看出,卓宛君对张书恒已是情愫暗生。然而如卓宛君这样的女人,国色天香又是卓大帅的千金,他也喜欢,当下看见卓宛君看着张书恒的眼神中那无尽的温柔,仿佛有千言万语待要倾诉一般,醋意横生。见张书恒要走,心下冷哼一声,低声喝道:“放肆,这么不懂规矩,你先走,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
张书恒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心中怒火汹涌,那双拳紧握,却一声不吭。小四早已看见这边的情景,此时跑了过来,点头说道:“方公子,您别生气……”
“啪!”
方书亭不等小四说完,一巴掌打在小四脸上。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是我家老爷子善心收留你们,你们两个现在还蹲在外面拉车呢。现在我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就得学着像狗一样听话,明白不明白!”
说着走上前来,一把揪起张书恒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我在问你,明白不明白。”
张书恒大怒,抬起目光直视着方俊亭,那目光中的怒意似乎就要杀人一般。方俊亭见状,心下也是一惊,怯意暗生,但是有卓宛如在场,挺了挺胸喝道:“一个一个没有规矩的东西,让本少爷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卓宛君见状,走上两步,推开方俊亭,叫道:“你干什么!”
张书恒一脸铁青,半声不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心头的怒意如火一般燃烧,拳头紧握,那双手的指甲刃入肉中,却恍若不觉。四周的众人听见这边吵闹,不由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见方俊亭教训手下,也不以为意。
此时,一个小弟走了过来,向方俊亭说道:“方公子,老板叫您过去一趟。”
方俊亭这才哼哼两声,恶狠狠地指了指张书恒,而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离去。
站在不远处的卓夫人早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走过来拉过卓宛君,冷眼瞧了瞧张书恒,冷声道:“你还真有骨气!”
当下拉着卓宛君离开。
“你还真是有骨气!”这几个字如千斤大锤,一下一下击打着张书恒的心,直打得血肉模糊。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从一开始他拉人力车,到处被人欺压,生活卑微,举步维艰,但是他的自尊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的践踏。他看着周边的人,没有人注意到他,甚至没有人看他一眼。
不一会儿,小四一只手护着被打肿的脸走过来,拉了拉张书恒,说道:“恒哥,你怎么样。”
张书恒回过神来,看了看他,苦笑道:“没什么,这都是小意思。”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传来。张书恒定睛望去,却见一面赌台上,一个人被七八个手下围在那里,争吵着什么。那人气焰嚣张,指着那些手下破口大骂。张书恒见状,带小四走了过去。
却听那人叫道:“出老千?没凭没据,凭什么说我出老千,老子手气好,赢了钱不行么?你们这开得是黑店?赢了钱不让走么?你们老板呢?叫你们老板出来!”
话音一落,他身后好几个大汉叫喧起来,显然就是他带过来的人。
张书恒走到那人身前,只见他面前的赌桌上堆满了筹码,那人面色赤红,喘着粗气。他看了看张书恒:“小王八蛋,你看什么。”
张书恒父亲之前混迹赌场,张书恒从小对赌术也有耳闻,当下说道:“手气是真的不错,把上衣脱了!”
那人脸色一变,指着张书恒道:“什么?你再他妈的说一遍,你知道我是谁吗?”
见左右人不动,张书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指着自己的手指,用力一掰,“喀”一声,将那手指掰断。那人吃痛,大叫一声趴倒在桌子上。他身后那几个大汉见状,大叫着就要动手。但是张书恒左右的看场混混也挺身出来,一个个向对方怒目相向。
张书恒三下五除二脱掉那人的上衣,只见那衣服内侧,尽是用来出老千的纸牌、骰子、牌九之类,张书恒冷笑一声,说道:“还真是一应俱全,兄弟,给个说法吧!”
那人手指被掰断,疼得早已大汗淋淋,口中却依旧骂道:“去N妈的,你他妈算是什么东西,老子还给你说法……”
一句话没有说完,张书恒举手一拳“啪”一声打在那人脸上,将那人打倒在地,又奋起一脚朝着那人的脑袋“嗵嗵嗵”连踹数脚。那人手下见状,大叫着上前,但是赌场的人早已亮出了家伙。张书恒怒火中烧,将刚刚积压在心头的怒气尽数发泄在那人身上,直将那人打个全身上血,依旧不止。
那人手下见这阵式,一动不敢动。眼见得那人不再吭声,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张书恒方才住手。
这边闹将起来,在赌场赌钱的众人都躲得远远的,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幕。卓宛君站在卓夫人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张书恒,门外的保镖早已进来,此刻就站在她们身周。
张书恒长长舒了口气甩了甩手,这时,只见方俊亭面沉如水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一个手下忙说道:“他出老千。”
方俊亭举手就是一个嘴巴:“闭嘴!”回手又一巴掌打到张书恒的脸上。而后向张书恒看了一眼,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跟我来!”
张书恒硬生生挨了那一巴掌,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耳朵嗡嗡作响。听方俊亭叫自己,按按心头的火气,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方俊亭带着张书恒,来到方万通的办公室门口,喝道:“在这儿等我!”而后开门进去。
张书恒站在那里,心中还是抑郁难平。只觉头顶被什么磕了一下,他抬头一看,却见三楼处,卓宛君正站在那里,半个身子探到外面,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一边吃,一边向他头顶丢。他低头看了看,原来是枣核。
那卓宛君装模作样,仿佛没有看到自己,左张西望,若无其事地往下丢,张书恒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当下伸出手臂指了指卓宛君,卓宛君自始至终也没有看他一眼,又丢下一个,而后转身离去。
张书恒心中怅然若失,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他再度抬头,向那方向望去,却见卓宛君又回来了,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小盆仙人掌,瞪着眼睛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张书恒大惊失色,这一盆仙人掌砸下来,也够自己受的。当下脸色大变,那卓宛君手持仙人掌向下比了比,而后一甩头,快步离去。
张书恒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此时办公室门打开,方俊亭走了出来,恨恨地说道:“老爷子找你!”而后再没有看张书恒一眼,径直离去。
张书恒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只见方万通正坐在那里,张书恒叫了人,而后方万通伸手让他坐下。
方万通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中用了。年轻人,敢闯,有胆,这一点我是喜欢的。但是却也不是好事,书恒,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
张书恒看着方万通,摇了摇头。
方万通笑了笑,走到窗边:“你在华庭门口那档子事,说起来,不算什么。人嘛,血性都是有的。我也知道让二虎从我这里要枪,是去干什么。但这只算是有胆色,可是也算是蛮干。你明明知道那是大帅府,却还要去以卵击石,我反倒对你有点失望。”
张书恒道:“书恒想不出,请老板指教。”
方万通递给他一根烟,而后说道:“因为我知道之前二虎与你有过节,但是你却没有对他怎么样。我当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从见到你,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别人没有的——善!”
张书恒不解,方万通笑道:“你肯定会以为,咱们出来混,够狠,敢闯,能赚钱就够了?错了,从古到今,有多少人羽翼未丰之时,蜗居人下。等有了能力,有了地位,那个人便成了他的绊脚石。自己想上位,前边有人挡,怎么办?没有办法,只有杀了那个人。”
张书恒抽着烟,静静地听着。
方万通道:“我这些年,带出了不少兄弟,也有的死,有的逃。总之,我不希望你是逢蒙,我希望你是聂政!”
张书恒曾听说书人讲过:古时候,有一个叫羿的人善射,有个叫逢蒙的人跟他学习箭术。学成之后,逢蒙却将羿杀了。世人都说逢蒙背恩,荆轲听了这件事,说是羿亦有过焉。说那后羿不能识人,他也不过错。
听到这儿,张书恒明白,方万通所说的“善”是什么意思。
方万通似乎感受到张书恒的情绪,当下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刚才的事,我听俊亭跟我说了,这件事你办得对。但是,办得不妥。我们是做生意的,赌场生易。你这么大闹起来,起码影响了客人的心情,这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当着众人的面说有人出老千,那就不对了。那就是告诉那些人,咱们赌场有人出老千,虽然你打了那人,但是你说那些人会怎么想。”
张书恒之前哪里想过这么多,听他这么一说,茅塞顿开,当下点头道:“我做错了方老板。”
“这个世道,不是什么事都能靠狠解决的,多动动脑子。你想让人怕你,让人敬你,狠,是没有用的。心悦才可以诚服,明白吗?“
张书恒暗暗记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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