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安泰县赵家。
打开结实的木条栅门,老赵牵出条老牛,把栓头交递到孩子手里,这孩子估摸着十七八岁上下,没爹没娘,在仆人中排行十四,随着老爷姓,就叫赵十四。
“十四啊,牵着老黑牛到小后山撂着,你可得好好把牛看着”老赵叮嘱着十四“这老畜生活不长久了,等再过两个月头,老爷就拿它给你们开开荤。”
“知道了,爷爷”十四在赵家干的就是放牛,老伙伴要死了,多少有点舍不得,牵着牛出了牛棚。
“十四啊,回来记得把少爷从剑房里带回来,路上悠着点,别让少爷跌着伤着,老爷回来一顿好打。”这孩子没爹没娘,是老赵捡回来的,老赵没儿没女,就把他当做孙子养着了,事无巨细,都对他格外关照。
十四憋着小性子,没回头,牵着老牛一路出了赵家。小后山离着赵家两里地,十四把牛栓在老槐树下,还四处张望了一下,偷个小懒,别被老赵家的下人逮到,还好四下没人,他便倚在树干上,眯起眼来打盹。
五年前他跌下山崖,竟然奇迹般的没死,只是没了之前的记忆,就只清楚的记得他叫赵十四。
这五年来,他经常会做奇奇怪怪的噩梦,时而梦见自己在战场上厮杀,时而是被剑刃贯穿身体。这一次也不列外,他刚昏昏沉沉地入睡过去,耳畔响起了女人的哭声,还有不知道是何人肆意的笑声。
他惊坐起来,满头大汗。
“哞——哞——”树下的老牛牛蹄蹭了蹭地上的土,又用着牛鼻子抵着十四的脸,这下十四才清醒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什么女人哭的都是假的,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把牛栓从树上解了下来,这才发现天色灰沉了下来,乌云团子密密的压下来,看来又要下雨了。
得赶快接少爷去,不然这家伙发起脾气来,那可真消受不起。
不知怎么的,今天老牛像是没吃饱一样,无论赵十四好说歹说,就是慢悠悠地荡着走,等他赶到剑房就是一个时辰之后了,雨却迟迟未下,就像一个人要打喷嚏却久久没有打出来,空气中的低沉压抑让人不太舒服。
要说他家少爷,就是老爷的心头肉,老爷赵富贵,四十得子,花了百两重金找来方圆十里最有名的算命相师取名,相师说老子名从富贵,儿子名从权,比较得当,所以就取名叫赵权。
而赵权从小到大,最会的就是摆少爷架子。弱冠之后,赵富贵便把他送到当地有名的剑房去习剑,打好基础,以谋求将来出人头地,入大门大派。
但极为可惜,这些年赵老爷钱砸了不少,赵权的修为一直未达吞元境界。
赵十四趴在窗前,看着剑房里面满满当当的弟子,正于闲暇之时,授业先生正同他们谈论天下大事。
“天下九州,以天河为界,南为南源国,北为北朝国,南源人天生力大无比,十个北朝人与之比较,不能敌之,故而北朝只占江,瑜,陇三州。幸得南源人不能沾那天河水,轻则灼烧皮肤,重则焚烧全身,他们精通攻城略地打仗,但又糙于造船之术,不然天下早就一统了,也不会隔河相望多年,天下太平无事……”
“那先生你可曾见过南源人士?”
“我未曾见过,自古南源人士与北朝人士不得通婚,自然两国百姓私下交流甚少。”
“为何不能通婚?”
“传说南源与北朝通婚,生育的后代非人,个个天生带着灾祸。”
看看外头的天色,再看看屋内学生们一脸求知的表情,先生也是无奈,摆出一句“汝辈要发愤图强,保家安民,好了,今天授业至此,大家都散了吧。”
赵权垂头丧气地出来了,赵十四一看便知。他气元修为的境界久久没有提升,而周遭的弟子修为大都达到了进元境界,他一定是被别人嘲笑愚笨了。
“你来看我笑话的吧!”赵权语气甚是不好,有些咄咄逼人道。
童言无忌,赵十四自然是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他扶住赵权上了牛背,他在一旁牵着牛绳,挑着小路回去。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雷声大作,紧接着倾盆大雨接踵而至,在泥泞的地里,老牛怎么拉也是不肯动,十四和少爷淋了个全身通透,终于是一步一步拖着老牛挪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按往常下雨天,老赵早就等在门口,打着伞迎着他们进屋了,但今晚,好静啊,除了雨声还是雨声,赵权是饿了,推了门就进去,跨过门槛就猜到一个东西,挺滑溜的,小孩子好奇,捡起来一看,顿时吓得大叫出声,手连甩都来不及的把那东西抛了出去,十四也看清了,那是一只手,赵权吓得赶忙过来拉住十四。
十四拿过门口的蜡烛,从兜里掏出打火石,打出一片火光,点亮了蜡烛,他一只手把少爷怀在腋下,一只手拿着蜡烛向四处照去。
这才发现,家里的下人都死在了院子里,而且死相个个凄惨!
不行,他得找老赵,老赵不能出事,穿过院子,走到里屋,发现老赵靠在门柱上,,两颊上都是从眼里流出的血,他的双眼被两根同筷子一样长的长钉钉住,长钉钉穿了他的头颅骨,活生生的把他钉死在了柱子上。
这个待如爷爷一般的老人,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的这么痛苦,老赵待自己的一幕幕好像就在刚才,泪不自觉趟了下来。
“爹,爹,爹”赵权边嘶叫边拽着他的衣服,他扭头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赵老爷端坐着,但仅仅是身体端坐着,他的头却被削了下来,同样,也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桌案上,就像祭祀时候摆放在祭台上的牛头,猪头一样,但唯一不同的是,牛眼,猪眼是闭着的,但他的双眼睁的大大的,显然是刀挥的太快,他没有反应过来。
到底是谁,谁杀了赵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赵老爷财大气粗,但却胆小怕事,有什么事一向拿钱打发,这几年也没看见和谁结仇结缘的,再看这些人,显然死于武功高强的人之手,到底是谁,十四头一次萌生了报仇的想法。
突然,腌萝卜的大缸顶上的倒扣着的篮子耸动了一下。
“谁?”经历了这种事,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都绷紧了弦,吓得要命,“是我,香香姐。”
看到一个活人,顿时都哭了,都扑倒了香香的怀里,“香香姐!”
赵香儿,赵家的女婢,年岁不大,孩子们都管她叫香香姐。这次赵家灭门,她躲在了缸里侥幸躲过一劫,看这怀里两个痛苦流涕的孩子,不由得心生感叹,真是作孽啊,老爷为何会惹上江州五霸,招来杀生之祸。
赵家一门五十四口人除了她,赵十四和少爷,全遭杀害。但这些目前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快走,要速去江州伏罪司报官。”赵香儿拍了拍两个孩子略做安抚,平日里她就机智冷静,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时间就想出了对策。伏罪司,赵十四不是不知道,寻常人家报官就找衙门,衙门都能解决。凡事摊到伏罪司头上的,都是大案,所以江州伏罪司里非泛泛之辈,司主门下的十二司手个个身怀绝技。
“香香姐,是何人?你告诉我是谁?”杀父之仇让赵权红了眼,一个劲逼问赵香儿。
“是江州恶名昭彰的五霸,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报官。”赵香儿知道在这多待一刻便是往死路上多走一步。
“那老赵和老爷这么办?”赵十四抛不下老赵,想着至少让他们先入土为安。“万万使不得,十四,五霸穷凶极恶,做事斩草除根,我们万万留不得啊。”赵香儿拉着十四和赵权,收拾了一些细软,便匆匆奔门而出。
刚出门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大难刚至的赵香儿把两个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赵十四和赵权在她怀里就感觉到了她微微的战栗。
马车上下来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模样生得极其好看,薄薄的嘴唇,肉嘟嘟的胳膊手臂,甚是精致可爱。
身后两个侍从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唯恐有一点闪失,孩子下马正想和迎面出门的三人搭话,被侍从拦住了“少爷,这宅子里充满血腥之气,这几个说不定……”
“无妨,”孩子挥开侍从,上前冲着赵香儿搭话“在下司空一马,敢问这里是安泰县赵家吗?”娘声娘气地说着一本正经的话,装着少年老成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
可他们三人此刻正在逃难,顾不得这些。
赵权一听不是坏人,还是个少爷,岂不是跟自己平起平坐,顿时心生不悦“走开,本少爷有事要办,不要挡本少爷的路,”拉了拉赵香儿的衣袖,“香香姐,我们走。”
赵香儿要说话,但是被侍从狰狞的面色吓到了,司空一马好像看出了她的惧色,挥挥手对侍卫说到“不要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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