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偏辟,由于没脸面叫父亲出来接,下车后要再走半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家。
离家越近,心里越堵。
因为这个时间回去,父母肯定会问高考的事情,到时怎么对父母亲说?
如果老实说出来,一定会对父母造成打击,要知道,父母亲对我考上大学的期望并不低,甚至上个月就托话给我,让我专心考试,上大学的钱有了。
什么叫有了?父亲是要面子的人,上高中那会的学费都是问亲戚借的,家里但败有点关系的亲戚估计见到我家都怕了,上大学准备的钱,不用说,肯定又是厚着脸面借遍了亲戚朋友。
不对我说钱是借来的,除了维护自己父亲的形象,还有不想我因为学费分心,为人父母的,其实都有这种矛盾心理。
天色渐暗,返身回去学校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开车都来近一个小时,用步行的话至少也得四个小时以上。
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突然很后悔在这个时候回家,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估计天色将晚,此时我明显感觉到身后有股冷风袭来,在山路中有冷风并不奇怪,但是现在只是七月的气候。
我转身后,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妇身影,弯着腰正在背着一小缕干柴慢慢向前,由于天色将暗,老妇人又低着头,银白相间的头发有些乱,看不清楚面容;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是我同村的长辈,我叫她大伯婆。
大伯婆是和我爷爷那一辈的人,属于另一支脉的旁亲。
为什么这么晚了大伯婆还一个人去捡柴火?
说起来大伯婆也是命苦人,在农村还处于生产队时,大伯就死了,自己一个女人养着一个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长大。
儿子大学毕业后,当时还有包分配工作的福利,就安排到了邻镇的单位工作,一开始还经常回来探望下老人家,后来在工作的镇上认识了个女孩,听说女孩家境不错,两年前带着女孩回来一次家后,当天两人在屋里大吵大闹一番,晚饭没吃就急匆匆走了。
那天大伯婆佝偻着身子急匆匆追到村口,然后一个人慢慢回来。
谁也没敢问什么情况?
不过大概都能揣测些隐情。
自从那一次后,大伯婆的儿子就很少回来,有时候回到家里就只是带点东西,又赶着离开;至于那个女孩则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农村妇人喜欢嚼嘴根,渐渐地就脸背后说这个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得多了,风言风语就传到了大伯婆耳中。当天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伯婆就站在村里的晒谷坪上骂人,村里七八个平时爱嚼人话根的妇娘全被骂了个遍,那些妇娘远远听到被骂,就算不服也没人敢站出来,毕竟大伯婆辈份就摆在那里。
大伯婆骂着骂着还搬出儿子以前买回来的东西,说着儿子多孝顺自己,给自己买了这么贵、这么多东西;你们这些长舌妇就是眼红,就是见不得别人好……骂着骂着后面就低声哭了起来,看起来特别可怜!
这些是我刚上高中时发生的事情,这几年偶尔回家都有时看到大伯婆一个人孤伶伶坐在村口的老树下,眼睛望着村口发呆。
农村人靠山吃山,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干柴虽然在山上到处都有,但是也得有人力去背回来才可以用。
看着大伯婆背着干柴慢慢从后面行来,我心里有些触动,便行近几步,刚要开口,便闻到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有洗澡的体味,但是又比那种味道更臭。
我猜想是大伯婆一个人在家,日常生活艰难,估计是很久没洗澡了。
强忍着臭味,我说:“大伯婆,这么晚了你还背着柴?我刚好要回家,你给我,帮你背回去吧?”
估摸是是柴火压着背不方便的原因,大伯婆只是侧了侧头,我没看清楚脸,就听深沉的声音响起:“系阿大啊,你有没有见到我屋阿海?”
阿大是我的别号,农村人称呼人一般都是以辈份定,父亲在我爷爷那一系中是最大的,而我是父亲的儿子,在我们村里属于长子长孙。
大伯婆口中的阿海,正是她儿子。
在大伯婆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明显闻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
但是当时没多想,不过臭味有些受不了,就下意识退了两步才开口道:“你屋阿海我是没看到,只是天色暗了,我帮你背柴吧……?”
这时,大伯婆微微抬头,说:“阿大……”
我只听清楚他叫我的名字,后面说了什么,没听清楚。因为就在大伯婆抬头地,我惊骇地后退几步,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大伯婆面相上的命宫已经消失了!
说明大伯婆已经死了!
眼前的大伯婆是一只鬼!
知道真相的我不禁有些害怕起来,虽然说大伯婆生前和善,但是,人在死前有一口气没咽完,会形成执念,太重就会变成鬼,是凶鬼恶鬼、又或者不会害人的鬼,谁都说不定,防备一点总没有错。
冷静下来后,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大伯婆的鬼面,爷爷教给我的相卜有说法,人有人相,鬼有鬼面,生人的面相其实与鬼的一样,都可以从面上看出来。
很快我就看到大伯婆其实只是魂,并不是鬼。
生人有三魂七魄,而鬼只有两魂;分别是地魂、命魂;两魂融合才能成为鬼,眼前的大伯婆只是地魂。
我还没说完,大伯婆的地魂突然蹲在地上,嘤嘤嘤哭起来,看样子又可怜又哀怨,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约约只听到一些话:“海啊,娘……离……了,你……不回……最后……眼吗?”
虽然知道这是大伯婆的地魂,但是我还是想去安慰一下她,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正犯愁时,远处听到一阵急促发动机的声音。
这么大的发动机声当然不是现在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汽车,而是农村用来拉砖、拉水泥沙石的农用拖拉机车。
我转身的同时,大伯婆的哀怨的哭声也止住了,然后就听到大伯婆长叹一口气,说:“我屋阿海回来了,我屋阿海回来送我最后一程了,我可以闭眼了……”
后面还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因为我再转身想去问大伯婆,身边空无一人。
幽暗空旷的山路上,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大伯婆的地魂,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拖拉机车很快已经开到眼前,估计是开车的人也想到山路上有人,怒骂着从车上跳下,我回头一看,正是大伯婆的儿子阿海。
幽暗天色里仍然看得出他面上挂着泪痕,双眼通红湿润,阿海一把推开我,他力道很大,我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起身就要发火,却是阿海先开口了:“夜麻麻,你站山路时干嘛,差点撞死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说刚才遇到大伯婆地魂,阿海的双颊父母宫上有白气,他父亲早在幼年时就去世,现在父母宫呈现白气,不说算,正是阿海的母亲、也就是我叫的大伯婆死了。
阿海骂了两句,拉着我就上了拖拉机车。
车上除了阿海,还有另一个人;阿海的女朋友,好像叫艳梅。
叫艳梅的女人此时满脸的不耐烦,一边埋怨拖拉机车颠簸,一边催促阿海赶紧走,山路黑漆漆的怪渗人!
阿海发动拖拉机车,整个人就止不住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力道不小,阿海抽自己的几个大巴掌的脸上立即就红肿了起来。
到了村口时,阿海才止住哭,红着眼睛说:“我娘死了,就是昨天的事情……”
阿海后面说了什么我记不起来,因为我远远看着祠堂正门口上挂着黑麻布,那是村里死了人才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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