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在旁边插嘴道:“哈姆雷特是谁?”
特里费迪南德看了他一眼,没有告诉海贼头子哈姆雷特是谁,只是笑着开玩笑道:“怎么样?抢回你的小女朋友了吗?我的朋友。”
独眼龙叹了口气,脸色由惊奇到失落,又由失落到愤恨:“如果不是你多事,我又怎么会遭这么多罪,受这么多苦。”
“你这叫痛并快乐着。”老头儿不像亨利埃塔,颇有几分诙谐风格,就算比拜伦大了整整数旬,依然会毫无顾忌地开玩笑。
拜伦对此嗤之以鼻,说道:“你这老东西,当初怂恿我去招惹她的是你,如今幸灾乐祸的也是你,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
是的,海洛伊斯与拜伦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源头正是眼前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可当不起这样的赞誉。”特里费迪南德说道:“那岂不抢了唐方的风头。”
芙蕾雅嘟着嘴,一脸不开心的看着他,娇嗔的目光就像一只要为主人出头的小狗:“唐方不无耻,你这老头儿才无耻……所有说唐方坏话的人都是无耻的家伙。”
唐方莞尔,拜伦莞尔,连特里费迪南德背后那名原本一脸严肃的老仆也忍俊不禁,苍老的脸庞上皱纹拧出一朵花。
“这就是芙蕾雅吧。”老头儿一脸羡慕地说道:“你的命真好。”
“不。”唐方揉揉芙蕾雅的小脑袋:“我的命不好……”
便在这时,特里费迪南德背后的老仆说道:“你如果还想多活两天,最好去里面说话。”
“瓦特,你不要说的那么直接,会很没面子的。”老头儿一脸窘迫的样子。
他会是星盟议会里面德高望重的政治老人?会是星盟共和党的精神领袖?这简直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论是在蒙亚帝国,还是图兰克斯联合王国,手中握有权力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庄严肃穆,不苟言笑的人……起码对于一个刚见面的人是这样。
可是眼前这个星盟大人物,好像根本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与年龄,很平易,很进人。
仔细想想,多兰克斯共和国的女总理也是这样一个人物,倒不是说她像特里费迪南德一样有着诙谐的谈吐,是说她的形象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大姐,没有华美的服装,珍贵的饰物,傲慢的姿态,与一览众山小的气场。
只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勤勤恳恳的中年妇人。
他们都是政治家,又都不是政治家。政治不是全部,只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生活的一部分。
瓦特说道:“我只是在提醒您注意自己的身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说人一老就会啰嗦,这话果然不错。”
他明明比老瓦特还要年长,却说人家啰嗦,这让芙蕾雅很不解,心想这个老头儿真的好有意思。
特里费迪南德抖抖肥大的睡袍,往里面让了让:“走吧,去屋里谈。海森堡的夜色虽美,哈姆雷特带来的酒更美。”说完扫了拜伦一眼,又道:“如果是一般人,我可是不会拿出来的哦。”言外之意是拜伦沾了唐舰长的光。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哈姆雷特的存在。
唐方点点头,带着芙蕾雅与拜伦往院子里那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楼走去。
院落的西侧停着几辆车,最中间那辆涂着彩漆,车头标志是两把水手弯刀交叉向下,很优美,很别致。
走入正厅,瓦特将几人让到沙发上坐了,很有礼貌地问唐方三人是喝茶还是咖啡。
因为来自娜塔莎的黑茶阴影还没有消减,唐方选择了咖啡。
瓦特离开客厅去冲调咖啡,当他回来的时候,唐方与拜伦面前多了两个高脚杯,特里费迪南德的唇上还留有浓浓的果香。
他的脸色快速变化数次,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咖啡一一放到唐方三人面前,道声慢用,然后把盘子端回厨房。
拜伦说道:“你应该找个保姆。”
特里费迪南德说道:“习惯了……”
他懂海贼头子的意思,知道他想说瓦特已经老了,本应颐养天年,安度余生,如今却还在这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实在有些不合适。
水汽袅娜,咖啡的浓香与清甜的酒香相互包裹、嬉戏。
整个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芙蕾雅靠在唐方身边,轻轻摇摆着两只小脚丫,好像一点都不觉沉闷。
在她单纯的小脑袋里,反正只要能呆在他身边,不管走到那里都是游园会。
拜伦喝干高脚杯里的酒液,起身扫过唐方身边的芙蕾雅,“走,我带你去屋顶看星星……议员先生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天文爱好者,他的阳台上有许多不同型号的望远镜。”
小丫头摇摇头:“才不要,星星有什么好看。我要在这里陪着唐方。”
拜伦有些尴尬,他不过是想支开芙蕾雅,让唐方与特里费迪南德单独谈谈,没有想到小丫头根本不为所动。
“去吧,让我跟特里先生单独说几句话。”直至唐方发话,小丫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抱怨一句“呀,好麻烦”,才噘着嘴跟在拜伦屁股后面往楼梯口走去。
二人走后,室内恢复平静,水汽依旧袅娜,对面LED电子灯照在茶几的面板,拉出一道长长的红斑,隔着水汽望去,好像舞动的薄纱。
特里费迪南德轻咳两声,然后喝了口酒,压下喉咙的干痒,看着唐方的眼睛说道:“你成熟了……”
亨利埃塔说他长大了,老兵说他做的不错,特里费迪南德讲他成熟了。
真是这样吗?只有唐方并不认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他只是学会了去妥协,学会了去曲线救赎,用变通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我骗了好多人。”唐方叹了口气,没有去碰瓦特精心冲调的咖啡,端起那杯酒晃了晃,仰头喝个干净,
“商业和政治……都是谎言的艺术,不……应该说是骗子的把戏。低级的骗子进监狱,高级的骗子坐朝堂,仅此而已。”特里费迪南德眯着眼睛说道。
“可是我既不想进监狱,也不想坐朝堂。”
“但你还是做了一个骗子……”
唐方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迪拉尔的租用权,国际层面的袒护,还有……绿色方舟号的事情。”
“你知道了?”特里费迪南德用的是问句,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意外。
“我还没有那么笨。”唐方说道:“我只是好奇,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人往后倾了倾,“为了这个国家。”
为了这个国家?唐方有些不理解,特里费迪南德明明是以损失国家利益为代价帮助他在希伦贝尔大区立足,怎么可以说是为了国家?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摇摇头,说道:“不是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是你会给予这个国家什么,会给予这个国家的人民什么……我以前并不完全认同哈姆雷特的主张,不过你在图兰克斯联合王国做的一系列事情,让我改变了看法。”
“我有那么重要吗?”唐方说道:“我很好奇,你口中的哈姆雷特的主张是什么?”
哈姆雷特,又是哈姆雷特……
他避重就轻地说道:“如果哈姆雷特没有撒谎,你真的很重要。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哈姆雷特的说法是正确的,所以,我愿意把星盟的未来赌在你身上。”
“请不要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便善自在我的身上下赌注,这真的很不尊重……”
之前他便感到奇怪,星盟高层为什么会对自己有180度的态度转变,难道真的如图兰克斯联合王国那些人所说,因为自己的做法很符合星盟、查尔斯联邦这种MIN主国家的风格?
可是经过这次谈话,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理想化。
特里费迪南德说道:“你没得选择……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善良是一种美德,但是无论在战场、商场、政场,乃至于人情场,都会成为弱点,进而被对手利用。
老头儿很诚实,没有隐藏心中的卑鄙与龌龊,把它们置于阳光下,置于唐方面前。
于是那些本该卑鄙,本该龌龊的东西,摇身一变,成为坦诚。
为了这个国家……
克莱门特是为了这个国家,福井纯一是为了这个国家,奥尼恩斯是为了这个国家,亚当奥利佛是为了这个国家,如今……特里费迪南德也说为了这个国家。
他们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个国家,而不是像图兰克斯联合王国的官员一样,嘴上说为了国家,实际上所谓的为了国家,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条咬人的狗,一把割肉的刀,一面为罪恶掩饰的挡箭牌。
“你们一个个。还真是够无赖的。”唐方说道:“这么一来,我更加好奇哈姆雷特跟你说了什么,他为何认定我对星盟很重要。”
老头儿摇了摇头:“他预言了你的崛起,亚当奥利佛的失败,赞歌威尔的失败,所以我相信他的另一个预言……你会为星盟赢得这场战争。”
哈姆雷特……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在自己抵达星盟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认为晨星铸造可以在巨大压力下站稳脚跟。
当他决定迎回艾琳娜,插手图兰克斯联合王国政局,许多人都不看好他,觉得这是作死,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哈姆雷特凭什么认定自己会胜利?还在很早的时候断言自己会帮助星盟夺回名存实亡的领土主权,赢得这场战争。
要知道以前他所表露出的实力,与现在表露出的实力比起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他人在哪里?我想见见他。”他这次来海森堡,除了应邀来见特里费迪南德,还有另一个目标------找到哈姆雷特,看看这位来自朱庇特帝国的商人有何过人之处,能够成为议员先生的座上宾。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他走了……回国了,或许在未来的日子还会来到这里。”
他不是在为巴哈姆特的走伤感,是在为自己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人伤感。
“走了?”唐方皱皱眉,心道哈姆雷特走的还真是时候,莫不是特里费迪南德在撒谎,故意这么讲,为了不让二人见面。
不过从老家伙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古怪与异常,侦测器的扫描结果显示皮电反应一切正常,这说明议员先生没有说谎,他讲的都是真话。
既然哈姆雷特回国了,那么他来海森堡的两个主要目的之一便无法实现了,只得打起精神,把心思都用在第一个目的上。
“既然我在你的眼睛里那么重要,相信您一定不会坐视我受难不管不顾。”唐方晃晃高脚杯底最后一抹玫红,全数倒入自己口中,又拿起茶几中央那瓶用花体英文写着“所罗门酒庄”的酒瓶,帮特里费迪南德斟满。
“受难?受什么难?”
他把酒瓶放回原处,慢条斯理说道:“罗兰佩奇已经带着绿色方舟号的工程舰队赶去迪拉尔恒星系统,可是在巴比伦的格兰特与克里斯蒂安却遇到一个大麻烦,政府内部有人刻意阻挠晨星铸造申请工程补贴。”
“有这种事?”老头子皱了皱眉,不过脸上并未流露出惊疑,毕竟唐方在星盟树敌不少,遇到这种困难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
“这还只是许多难处的其中之一……星盟政府与各大矿产商、军工企业在这个关键时期联手垄断了航天工业所需的珍惜矿产,刻意挤压晨星铸造的生存空间。”
“星盟境内各大重型机械加工企业给格兰特等人开出的特种冶炼设备价码高的离谱,以致我们只能从银鹰团进口,路程遥远不说,还有很大风险,万一被索卡纳达防线周边的海贼团体或敌对势力劫走,可是一大损失。”
“其实吧,这些都还好说。眼下困扰晨星铸造的最大难题,便是资金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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