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领着众宫妃边说边走,信手折了一枝红梅插在皇后鬓边,笑道:“皇后雍容端庄,红梅堪配。”说完又退后两步,细细端详了一番。
皇后又羞又喜,面红过耳,嗔道:“皇上又取笑妾了,却不知修容妹妹该簪何种梅花?”
皇上细瞧了瞧走在一旁袅袅婷婷的丽修容。但见她梳着同心髻,戴着莹白河珠作的珠冠,身着桃花云雾烟罗夹綿霞帔,系一件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娇嫩鲜艳的服饰衬得双十年华的丽修容如一枝雨中桃花鲜艳欲滴。
皇上选了一枝粉红色的綾眼照水梅横插在丽修容发髻上,笑道:“怜儿便如这枝照水梅,艳若桃李。”
丽修容娇俏俏地福了一福,羞怯怯地回道:“贱妾容貌粗陋,皇上过誉了。”
曹贵妃看不惯她这副娇怯作态,横了一眼丽修容,又凑到皇上身边,娇笑道:“妹妹花容月貌,却自承粗陋,实在过谦。皇上专挑这个‘丽’字作为妹妹的封号,足见在皇上的眼里,妹妹可是咱后宫容貌最出众的。皇上说,妾说的是也不是?”
皇上见贵妃一脸娇憨情态,忍不出伸出指头捏了捏她粉腻的面颊,笑道:“花容月貌这个词,说的不就是云儿你吗?”说完折了一枝铁骨朱砂梅插到曹贵妃发髻上,啧啧赞道:“真真是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看着皇上与贵妃二人打情骂俏,浓情蜜意,身旁的皇后及众宫妃纷纷嫉恨气苦。那些被冷落的宫妃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搔首弄姿,以图获得皇上的关注。一时间莺莺燕燕,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走到梅林深处,一片如烟霞粉雾般灿烂的宫粉梅花映入眼帘。一个身着霞裙月帔的俏丽身影,如琪花瑶草般安静地伫立在梅花树下,绝美的像一幅画让人不忍出声打破。
一阵微风袭来,仙袂乍飘,荷衣欲动,真似要乘风而去。皇帝看得如痴如醉,众妃看见皇上这副神态,都不禁心中泛酸。皇后轻咳一声,身旁的绿衣内监忙出言问道:“何人在此,皇上皇后驾临,还不速速上前来拜。”
美人似惊了一下,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颤。云袖轻摆,纤腰慢拧地行到皇帝身前,盈盈一拜,清喉娇啭三呼万岁,皇帝赶紧躬身去扶。美人含羞带怯微微抬首,但见她凤眼半弯,美目流盼,恰似芙蓉出水,清丽脱俗。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容,让年近四十的皇帝,如少年一般心跳加速,魂不附体。
这位从天而降的美人夺走了皇帝所有的目光,自然引起了在场所有宫妃的嫉恨。皇后皱着眉审视了一番,不耐地问道:“你是哪家的闺秀,何故孤身一人。”
美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柔声回道:“臣女阮氏,家父乃钦州通判。半年前父母身故,臣女带着先父所留书信来到京城投奔堂姑父。今次是陪同姑母一道来的,只因姑母与其他夫人有话要说,故而回避,现下只好一人游览御苑,却不想冲撞了陛下和皇后,实在有罪。”
美人甜水浸蜜的声音娓娓道来,早已让皇帝的心都酥了,连忙温声抚慰道:“美人不必拘礼,既无人相陪,便随朕一道。若让美人孤身游玩,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阮氏脸上泛起微晕,福了一福,垂首笑道:“谢陛下垂爱,能随侍陛下,臣女万分欣喜。”
皇上忍不住伸手握住阮氏的柔荑,将她扶起拉到身旁。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轻轻挣扎了一下,皇帝不舍得放开,握得更紧。阮氏又羞又怕,两颊霞光荡漾,目泛春水,一副怯雨羞云的娇怯情态,让皇帝如偷食的饥汉一般抓心挠肺,欲罢不能。
皇后实在看不下皇帝的这副丑态,正要出言相劝的时候。阮氏唤了一声“姑母”,皇帝愣了一下,阮氏趁机从皇帝手中挣脱,提着裙子,轻移莲步,行到一贵妇身前。
那贵妇身材微丰,举止雍容,款款行到帝后身前,躬身行礼问安。皇后惊愕地唤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朱阮氏将阮氏拉到身前,从容回道:“回娘娘的话,这是老身娘家族弟的孤女,半年前投奔府上。堂侄女温柔可亲,照顾老身无微不至,这些日子竟离不开她的悉心侍奉,故而将她带上。”
皇后哪里不知其中关窍,料定必是父亲从中安排。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笑道:“原来是舅家表妹啊。这些日子多亏表妹费心照顾家母,真是辛苦了。母亲,燕卿有话要和您单独说。”
梅渚边的小亭里,皇后涨红着脸愤愤地问道:“母亲,父亲到底什么意思,我在宫里辛苦操持,你们却在我身后拆台。带这个妖女进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阮氏从容回道:“燕卿,我和你父亲怎会不知你的难处。只是鼎言大婚已有三载,未得一子。而今众皇子皆已长成,渐有贤名,再有个家世显赫的妻族相衬,鼎言的太子之位怕是会被有心之人惦记。”
皇后不解道:“可这件事和这个妖女有什么关系?”
“楚玉名义上是我阮氏之女,实则是在十年前便已被你父亲买入的幼女。十几个五六岁的女孩就养在扬州的别院里,有专人教授歌舞音律,琴棋书画。便是形体举止,谈吐眼神都严加练习。今日带楚玉来的目的,就是要用她的美色诱惑皇上。有她在皇上跟前劝导,娘娘和太子的地位只会更稳当。娘娘请放心,半年前你父亲给她安排好了身份,就已经让她服下了绝子汤。此生她不会诞下一子半女,绝不会威胁到你和太子的地位。”朱阮氏耐心解释道。
“放心,我怎么放心?皇上看见那个妖女眼睛都不会眨了。如今我在他心里还有何位置。自我嫁给他已有二十年,当年我们也有过鱼水相欢、鸾凤和鸣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一个的女人闯进我们的生活。如今,我只剩下言儿和这个后位了。我心里的苦有谁知道。”两行清泪从皇后的眼中滑落,流到嘴里,又苦又涩。
朱阮氏将皇后一把拉入怀中,轻声抚慰道:“我的儿,你的苦为娘的怎会不知。可是我们作女子的,一朝嫁出门为妻为母,就不能为自己活,作天家媳更是如此。皇帝的心装着整个后宫整个天下,分给你的能有多少?皇帝是指望不上了,可你还有太子。你父亲从小就偏疼你,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和言儿。他还时常说,众多孙辈里头,言儿最像他,不管是容貌举止还是说话的语气神情都同自己酷似。对这个唯一的外孙,他可是疼到了骨子里。今次参加赏花宴,你父亲还交代我一件事,与言儿来说十分重要。”
“什么事?”皇后坐直身子,疑惑地问道。
朱阮氏笑了笑,拉住皇后的手拍了拍,说道:“雨棠快十三了,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龄了。上次你跟我提过要将雨棠迎进东宫。我回去跟你父亲说了,他没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雨棠嫁给言儿,亲上加亲岂不更好?将来生下男孩,有我在后头支持着,有朝一日便是当上太子继承大统也使得。”皇后急急说道。
“你别急,这事儿呀,你父亲给我分析了其中厉害,我说与你听听。现今最重要的便是让言儿稳稳坐在太子之位上。雨棠若进了东宫,太子妃必定不快。你也不用瞒我,太子妃自打嫁进东宫便与言儿不和。你也曾着意劝过言儿,这些太子妃都记在心里,所以对你都一直十分敬重。但是一旦你把雨棠送到言儿身边,以太子妃和她娘家人的脾气,闹个天翻地覆玉石俱焚也未可知。太子妃祖父是从一品英国公,父亲是上柱国大将军,一家子的军将权臣,便是外祖大小也是个开国侯。太子妃若与言儿和睦,就是言儿极大的助力,若是闹翻了,便是改天换日都有可能。你说说看,雨棠进东宫的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太子妃母家势大。这几年,我碍着她和她娘家人的面子,一直未曾给言儿添新人,良娣、良媛的位置也一直空着。便是有些服侍言儿多年的侍妾宫女,被她一一打杀贬斥我也未曾多言。如今他们两个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差,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朱阮氏正色道:“娘娘光叹气可不行,要多劝劝。太子妃脾气差不容人,就劝她多宽忍些。太子不肯亲近太子妃,就对他晓之以利害。总之要细细地劝,他们到底年轻不懂事,经的事多了,自然会明白你的苦心。”
“我知道了。对了,母亲你快告诉我,父亲对雨棠的亲事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你猜的没错,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要先答应别生气我再说。”
“什么人选,莫不是要送进宫?”皇后瞪着眼睛问道。
“你看你,都说了先不要急。不是送进宫,你父亲看上三皇子了。雨棠和三殿下年岁相当,才貌也相配。而且三殿下外祖河间卢家,累世簪缨,家世显赫,在文臣学士中的影响力首屈一指。三殿下母妃已逝,雨棠嫁过去便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有雨棠从中斡旋,三殿下和卢家定能成为言儿的助力。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哼,父亲真是好打算,两边押注。便是将来言儿坐不上皇位,父亲便会协助敏知登上大宝,到时候朱家依旧能保享荣华。”皇后满心愤懑,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朱阮氏甩开皇后的手,严厉地斥道:“燕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父亲满心为你们打算,你却这样误解责怪他。三殿下再好也不是我们的亲外孙,难道我们不向着言儿,反而向着不相干的外人?你父亲之所以考虑三殿下,还不是觉着卢家的势力可以利用?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没有亲娘在旁周旋指点,能有什么出头的机会。若说要堤防,你倒该堤防老四。她母亲曹贵妃可不是省油的灯,惯会争宠夺势。她父亲身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朝中同袍故旧众多。几个兄弟又都能征善战。你倒说说看,若是你父亲心有异心,怎么不把雨棠许给更有胜算的四殿下呢?”
皇后垂着头不吭声,半晌才说道:“女儿错了,误会了父亲的苦心。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我累了,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母亲自便吧!”
朱阮氏叹了口气,站起来温言劝道:“你也不必忧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凡事有你父亲和几个兄弟担着呢!且放宽心,多劝和言儿他们两个才是正理。你好好歇歇吧,我走了。”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忘了提醒你一句,二皇子怕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今天我可看到,他和崔家四小姐眉来眼去,行止暧昧,必是想攀上这门好亲。”
皇后猛的抬头道:“他?哼!真想不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竟有这样的好计算。母亲且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他称心如意。”边说边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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