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轻微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看守木笼的军士大声喝道:“谁?”
“异士营,夜泣!”
光线昏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手中似乎还提着一只篮子。
“夜泣大人,有什么事吗?”
在寻常军士眼中,仙长的话甚至比亲娘老子还要重要。
“送饭!”
夜泣依旧惜字如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呃!夜泣大人,苏校尉有令,任何人都不能给他们送饭食,唔……”
“唔!”
“啊!夜……”
连续几声闷响,木笼外恢复了平静。
借着不过错处的火盆,可以看到方才那些军士一个个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听到动静的李小白缓缓睁开眼睛,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啸叫,紧接着全身一松,牢牢绑住他的拇指粗麻绳全数断开,莫名其妙的恢复了自由。
他没想到夜泣竟然会来,老瞎子若是还活着,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郎!”
木笼外传来夜泣的声音。
“你来送饭?”
李小白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嗅到了一丝食物的香味。
“是的!”
夜泣正要挥动短剑斩开锁住木笼的铁链,李小白却阻止了他。
“留着,我要造势!”
把自己憋屈的扔进牢笼里陪丁智一起吃苦,他有更大的目的。
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明明有手段反击,却偏偏要放纵苏尚卓,李小白与丁智成功赢得了千雉军上下大多数人的同情,得意忘形的苏尚卓和暂掌大权的左果毅都尉卫思航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正坐在一座充满了愤怒的火山口上。
权势不是全部,人心才是这场博奕的关键。
这便是李小白崇尚的智力碾压玩法。
如此设计,同样也是为了丁智,小郎可谓用心良苦。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吃这一番苦头,恐怕达不到李小白想要的效果。
“吃饭!”
夜泣完全不懂小白同学的花花肠子,只好收回短剑,打开篮子,里面摆着一碗饭,一碗菜,还有一瓶酒。
“有吃的么?”昏昏欲睡的丁智也被饭菜香吸引的直咽口水。
“呃,只有一人份的么?”
李小白回头望了一眼丁智,又看了看笼外的篮子。
好吧,他高估了夜泣这块冰疙瘩的情商,除了他以外,依旧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还有饼!”
夜泣完全没有听出李小白话语背后的潜台词,即使刚刚开始试着主动与别人打交道,依然还是不懂任何人情世故。
“夜泣,多弄些吃的来,其他人也要!”
李小白实在是没好意思只顾自己一个人吃饱。
“他们?”
夜泣的目光扫过几个笼子,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李小白相信,在他眼里其他人根本不算人。
“是的!多弄点儿。”李小白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
夜泣只是看在小郎的面子上,缓缓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几个木笼子里响起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
夜泣不仅带来了食物,还带来了几十张毯子,夜里倒是不用担心寒气侵体。
“小郎,你是怎么让夜泣跟你……”
被李小白解开绳索后,甩开腮帮子混了个饱的丁智望了一眼站在远处,迎着夜风一动不动的夜泣。
他很难想像,异士营里最难打交道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居然跟小郎建立交情。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向来不把凡人放在眼里的仙长竟然会主动来送食物,说出去未必都有人肯信。
“心中的魔障被破开了。”
李小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魔障?丁智翻了翻白眼,作为凡人,哪里知道仙长们的那些东西,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好事。
夜泣以往一直拥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被称为神经病也不为过。
他的父母长辈狠下心肠将夜泣送到边军异士营,参与边关大小战斗进行历练,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脱敏性疗法,倒也对症下药,希望以这种“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的方式使他长期处于厮杀的恐惧与紧张中,渐渐忘记恐惧和紧张造成的心理障碍,并且麻木,最终不药而愈,虽然性格会变得冷酷无情,不过修行刺杀术的夜家本来就是这副德性,倒也不会显得奇怪。
夜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刺杀术相当厉害,极少有对手能够对夜泣造成威胁,直到这一次风玄国术士抱着死战的决心袭营,这才让他真正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长期以来封闭住心灵世界的那层自我保护终于被敲开一条缝隙。
正如李小白所言,这厮开始有人味儿了。
送完饭的夜泣前脚刚离开没多久,被打晕的看守们这才相继缓缓苏醒过来。
借着附近火盆里的火光,看到木笼里的人一个未少,只是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若是跑了,负责看守木笼的军士们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得到消息的苏尚卓带着一气酒气,摇摇晃晃的跑过来察看,待看到木笼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将负责看守李小白等人的军士统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没再让他们把人都重新绑上,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夜泣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苏尚卓哪怕再怎么目中无人,依然也会有所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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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划破黎明时分的黑暗,投射入木笼内,洒在紧裹住李小白的毛毯上,夜晚留下的寒意开始一点点被驱散。
一阵刺痛自左手肘处传来,将李小白从梦乡中狠狠拽了出来。
“咝!”
倒吸着冷气,龇牙咧嘴地抬起胳膊,他看到一条小青蛇正挂在上面,蛇牙穿透了皮肤,深入肌肉,一双碎金色蛇瞳与他大眼瞪小眼,仿佛十分无辜。
尽管作为藏身之处的云蛇纹蜀锦钱袋被苏尚卓的人抢走,可是袋内的青蛇却熟门熟路的寻了回来,照例索取自己每天的份额.
一天一滴血,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定时定点定量,都快赶上准点报时了。
“下来!”
李小白对这种日复一日的早安咬非常不感冒,可是又无可奈何。
“嘻嘻!”
妖女发出得意的笑声,蛇吻一松,跌落在毯子一角。
它看了看李小白身上的毯子,便慢慢往上爬,想要钻到毯子里。
“你又要干嘛?”
李小白将她捞在手中,立刻感受到冰凉的蛇身绕着自己的胳膊,缠得严严实实。
“咝咝,好暖和,公子,让奴家暖一暖嘛!”
很难相信,一条面目狰狞的毒蛇竟然能够发出如此娇滴滴的声音。
“……”
李小白这才想起来,蛇是冷血动物,天气凉的时候总喜欢往温暖的地方凑。
“小郎?它,它是你的……”
就见丁智一脸惊悚,望着赖在李小白身上不舍的青蛇。
战场上那条所向披靡的青蛇妖,他仍然记忆犹新。
李小白无可奈何地说道:“没错!她叫清瑶,一条毒蛇!”
老丁一脸煞白,果,果然如此!
小郎什么都好,讲义气,人品好,可是养什么不好,偏偏要养一条毒蛇当妖奴,要是哪天反噬了,岂不是糟糕。
也许是猜到丁智心中所想,李小白摇了摇头,安慰道:“放心!老丁,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他与蛇女清瑶之间的当前关系,难道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光是现在就被咬得够呛!
至少李小白是想不出来。
一连被关了七天,妖女的早安咬就像夜泣送饭一样准点,每天刚放亮,李小白就被胳膊上的刺痛惊醒,准确的都快赶上闹钟了。
还没到正午时候,苏尚卓这货又来了,自从丁智和李小白被关进木笼内,这家伙每天都会跑过来冷嘲热讽一番,要将以前在他俩身上受的气连本带利的全部讨回来。
“李小白,丁智,这两天待的可舒服?哈哈哈,瞧瞧你们,唔,又脏又臭,都快变成叫花子了,请恕本少爷招待不周,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苏尚卓再一次从两人身上寻找优越感。
任谁被关在一个地方,不得洗漱,排泄物又只能埋在角落里,味道肯定没那么好闻,幸亏没有下雨,否则李小白与丁智两人会更加吃苦头。
“蠢货!”
李小白用只有他与老丁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根本没有理对方。
有些人天生是疯狗,越理他就越来劲。
丁智早已经麻木,自顾自闭目养神,根本不理苏尚卓,只当木笼外面来了一条疯狗在狂吠。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微微颤动起来,一大群骑兵冲进了大营。
“节度使大人到!节度使大人到!”
通报的士兵一路狂奔向中军大帐,封狼道上马管军,下马管官的最高军政长官到达,绝对是一件大事。
听到动静的苏尚卓往大营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带着一脸狞笑。
“姓李的,姓丁的,你们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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