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向外涌动灼热气浪的锻造台占了整个铺子的三分之二,一个灰头土脸的佝偻老头正唾沫星子横飞的喝骂三四个同样像是从黑煤窑子里钻出来的徒弟。
一个徒弟满头大汗的拉着风箱,一个徒弟挥动着铁锤在砧上不断锤打,最后一个徒弟则是打杂,被支使的团团转,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脏!”
清瑶捂起了鼻子,这破铺子比她在昆仑妖域的蛇窟还要脏,她可不想在这里多待。
虽然是妖,她也是爱干净的妖。
李小白没好气地说道:“不喜欢就回去!”
清瑶扭了扭蛮腰,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对方身后,小心翼翼的躲避脚下杂物,生怕沾脏了自己的裙子。
虎力倒是不在乎,反而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位于铁砧巷深处的铺子。
正在教训徒弟的佝偻老头终于察觉到有人进了店铺,没好气的大声喝道:“你们什么人?”
难怪铺子里没什么生意,摆出来的样品也没多少,光凭老头的这一嗓子就能吓跑不少客人。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李小白垂在身侧的右手上,指间似乎握着一支小剑。
佝偻老头表情微微一变,三步并作两步抢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手里的东西给老夫看看!”
对方的态度吓了李小白一跳,只好老老实实的将信物小剑递了过去。
“哼!”
佝偻老头径直一把夺过小剑,捏在手指中,眼中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异光,随即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
片刻之后,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小剑上移开,投在了李小白身上,说道:“老瞎子现在可好?”他显然从李小白带过来的这支小剑想起了什么。
“死了!”
李小白扬了扬眉头。
“死了?”
佝偻老头讶然瞪大了眼睛,却又点了点头,说道:“跟着那帮杀才,哪有不打战的道理,打战就会死,哪里都一样!”
说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
“闭嘴!”
佝偻老头的脾气很暴,李小白刚张嘴,他毫不客气的一声暴喝打断,同时向正满头大汗推拉风箱的徒弟一指:“去!去替他!”
李小白嘴角咧了咧,却见对方夺过另一个徒弟手中的铁锤,面色不善的瞪视着他:“怎么?不服气!老瞎子能够把这件信物交给你,难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都惦记这么多年了,相识一场,成全他又怎么样!”
李小白只好灰溜溜的走到火炉旁,接替了那个此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徒弟,握住风箱推杆开始用力推拉起来。
这位剑匠的规矩真是稀奇古怪,闻所未闻,找他定制飞剑,居然还要帮着干活儿!
“笨蛋!用力不要太猛,火头太旺会让钢口发脆,你有多少力气可以这么挥霍?如如果后力不继,白白糟蹋了这一炉炭火,现在就可以滚出去,老夫没有那么多上好的青炭让你糟蹋!”
佝偻老头就像对自己的徒弟一样,丝毫不见外的冲着李小白一顿痛骂,待看到原来正在推拉风箱的徒弟向对方露出同情神色时,语气一转:“铁虎,你是不是觉得在老夫这儿可以白吃饭,去!把铺子里的几柄刀剑全部磨一遍,重新上一遍油,不准有半点儿锈迹!”
“是!师傅!”
那个徒弟耷拉着脑袋,从仅有的几座兵器架上取下一支长剑,拿着一块厚草垫,垂头丧气的走到角落里。
剑出鞘,刃却如一泓秋水,平空给铺子里增添了些许光亮,光看锋刃卖相便是一柄难得的宝剑,用节节草编制的草垫能够以最小损耗抛光锋剑。
看得出来,这家甘记剑器铺外表丝毫不起眼,却藏着几支上等的好货!
“公子!”
虎力和清瑶倒是没人搭理,不论是佝偻老头,还是另外三个老实徒弟,前者根本没兴趣看他们,后者则是不敢分心,生怕稍有差池便被骂个狗血淋头。
“吵吵什么,出去出去!”
佝偻老头似乎不耐除了打铁磨剑和拉风箱以外的声音,直接往店外一指,欲要逐人。
“你们先去外面等着!”
李小白有求于人,舍不得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飞剑,只好捏着鼻子认命。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竖起剑指向虎力身旁的妖女威胁道:“清瑶,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射你!”
一只化形境妖族在人族大国的帝都内乱逛,天晓得会掀起什么样的同波。
在乐州城招来龙女就是教训,李小白可不想再被什么仙子给捉到什么庙里去,光是对付那帮秃驴就让人心塞的很。
尽管戴着女子专用的帷帽,清瑶不情不愿的扭身腰肢,却老老实实的站在店铺门口,一旁虎力也不嫌脏,拣了块破火砖干脆席地而坐。
佝偻老头的嗓门又在铺子里响了起来,骂完大徒弟又骂李小白,然后又是他的二徒弟,三徒弟,所有人都没能幸免。
约摸快到午时,十几个衣着光鲜的家丁拥着一位年轻公子来到破败的甘记剑器铺外。
“快快,给恩师送上束脩!”
年轻公子也不看门口的清瑶与虎力两人,大步走入店内,冲着佝偻老头一跪到地,大声:“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还没完,他跪地上冲着老头的三个徒弟拱手道:“诸位师兄,师弟有礼了!”
佝偻老头瞪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怒道:“长孙定门!老夫说了多少次,老夫十年前就不再收徒弟,今后更不会收!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年轻人却恍然未闻,向身旁的家丁喝道:“楞着干什么,还不把束偏脩拿上来!”
那些家丁们连忙将挑着的担子放下,端着一张张木盘将不大的铺面挤得严严实实。
一锭锭金元宝,银元宝,上等的绸缎,立刻让这间肮脏杂乱的匠作铺子多了几分富贵之气。
除了李小白依旧神色淡定如常外,老头的三个徒弟看着那些金银绸缎无不一时间忘了手上的动作,齐齐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显然为之动容。
铺子里只剩下李小白极有规律的推拉着风箱声,骤然静了下来。
“走!统统都走!老夫不收徒弟,你没听见吗?”
佝偻老头却不肯卖这个帐,用力甩着手,抢上前来,将年轻公子直接从地上拉起,然后往铺子外面推去。
一名捧着金银盘子的家丁看不惯这么个糟糕老头子莫名其妙的高傲和冷漠,当即喝道:“老头,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家公子是百器阁东家的二公子,小心推平了你这铺子,让你在这天京城待不下去,哎哟,公子你。”话还未说完,脸上突然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身形踉跄,险些连手里的木盘和金银都差点儿飞了出去。
“闭嘴!不长眼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长孙定门收回手,狠狠斥责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丁,后者面色惶恐的连忙跪了下来,脸上当即浮现出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这一记耳光十分结实,半边脸当即肿了起来。
“家丁出言无状,请甘老恕罪,在下是真心拜师,请甘老成全!”
长孙定再次一揖到底,显得诚意十足。
佝偻老头不耐烦地说道:“老夫说过,不再收徒便是不再收徒,你莫要再妄想了,这一身本事如果那三个不争气的东西学不去,便随着老夫一直进棺材罢!”
他这句话说出来,铺子里的三个徒弟便是一阵惶恐,虽然跟了师傅多年,论手艺已经不逊色于铁砧巷里其他铺子的大师傅,可是师傅的真正本事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学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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