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终究还是没有答应带灵栖去找师傅。
这家伙脾气倒是倔硬，性如烈火。
灵栖便也不多磨蹭，把猴子丢进铅汞盒子镇压住了事。
猴子虽然没受到易胎之术的法力折磨，但以他的实力，还挣脱不出铅汞墓穴的禁锢。
反过来，那二师兄则是给提了出来。
这货现在已经被排干了油水，黑漆漆仿佛从铅粉里捞出的干尸，满身银灰的粉屑，稍一动弹就扑簌扑簌地掉渣。
就算这样，他还磕头不已，连称“谢神仙姐姐不杀之恩，必定鞍前马后，伺候周到。”
灵栖叫他带路去找师父，这货便屁颠屁颠地答应起来，低头谄媚地指引方向。
只是，他已经全身没有力气，站都站不起来，最多是四肢着地，低头垂尾，哼哼唧唧地赖在地上爬行。
灵栖也不在意，分出一条丝带缠在他脖子上，好像用项圈圈了一条豺狗。
“俺们师徒四人，从京城唐安出发，一路向南，去往太阿山参加仙缘法会，路过北江城地界，恰逢白蛇妖怪......啊不，白蛇大仙调戏......哦不，跟一个民女花前月下。”
“我说不要管闲事吧，俺师父非要说什么这二人是三世孤星，要贬来红尘尝尽别离之苦的，但那蛇妖巧遇机缘，居然修道有成，恐怕会犯逆天条，引来灾厄讨伐......两个罪人自己寻死倒没什么，可是天灾无眼，北江城人口繁茂，必然会连累百姓生灵涂炭。”
“所以师父就说他一路南行以来，路遇不平从不袖手旁观，便横插一杠子，非要拆散二人不可！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么，俺老獾早就说速速赶路好了，可是猴子他就死心眼，师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个猹师弟也是唯唯诺诺，不吭声就知道服伺师父起居，平时扛个包牵个马，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不，开罪了神仙姐姐......”
二师兄一路上滔滔不绝，该说不该说的都统统倒出来。
据他供诉，师徒四人，大师兄猿怀空，老二獾怀能，三弟渣怀净，原本都是在坤州地界占山为王据水为霸的妖怪头子。
是他们的师父京三奘，一路从京城南下，路过几位妖怪的地头，掌劈金刚山，脚踏流澜河，火烧铁骨庄，收下的三个妖怪徒弟。
“你们那师父很能打么？”灵栖突然问道。
“师父可厉害呐！”獾怀能一缩脖子：
“传说他老人家，哦不，师父其实年级不大，才二十出头！他小太爷出生起就天降异象，三岁便饱览京城唐安三百座佛寺的典籍，倒背如流，八岁邀请各大宝刹千名住持、高僧联合论法，辩驳得的他们心服口服，一致推举他成了唐安地界十八座名山三十条河川唯一统德大僧！”
“这还是他小太爷年纪尚幼的事迹，等到了十六岁，到了世俗承认的成年岁数，直接顺理成章整合三百名山寺庙，名正言顺当上了大住持。不过这也只是个名号而已，人家在八岁辩倒京城高僧之后，十六岁身长成年之前那八年时光里，名声地位早就天下皆知，根本用不着什么大住持的职位证明。”
“所以了，挂名大住持之后不到半年，师父他小太爷，为唐安佛修界留下一部法典，又写了封南游表，呈告当今皇上，要远行太阿山，参加仙缘法会，让坤州地界的这些佛修道统，名扬真正的仙家谱系，拟定一大门派。”
“哦，他还知道向皇上呈报，这套路可就深了。”灵栖微微点头：
“你们那师父深谙天魂气运之道，晓得凡间的皇上其实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当上的，乃是紫微帝星的魂照拂，也就俗称的紫微星转世。包括你和你的师兄师弟，也是天罡地煞的星辰转世之人，天魂中携带了机缘气运，不然他踏破无数妖魔城寨，剿灭万千穷山恶水，干嘛唯独留下你们三个小哥们的性命，还收做徒弟，不远万里带在身边？”
“嗯，上仙姐姐教训的是！师父小太爷满口佛法仁德，我们猿獾猹三兄弟，原本都吃人不眨眼的妖王，结果跟了师父，吃口斋饭喝口凉水都要苦哈哈地去化缘，真是岂有此理！”
獾怀能讪笑地给灵栖指路：“上仙，前面就是北江城了，师父他就在许记老铺客栈安置。”
北江城距离鲭蛏山有相当一段距离，至少跨越了十座大山，好多条河水溪流。
当初那白树汁能够在广袤陆地间寻找到传说中的心上人，也是耗费极大力气，请了名门仙长推算出来，这才在自己洞府的开门咒中加上北江城啊，许记老铺等等指向性如此清晰的语句。
不过，这几百里地的距离，对于能够飞行的修者来说倒也不算太离谱，稍微受些疲累也就到了。
“我就看看，那个让白树汁小友神魂颠倒的许馅儿姑娘，具备何等的风华吧。”
灵栖走进城中，依然牵着獾怀能在地上爬行。
虽然这家伙灰漆漆地，但好歹也能看出一点人形，走不了两步，就有围观百姓指指点点：
“真不像话啊，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么贱的男人。”
“一定是占山为王的强盗，被女侠打败了，拉出来游街，活该。”
“嗯，那位姑娘如此端庄美貌，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教训宵小手到擒来。”
那么多的人围观议论，可是半点都没有人怀疑灵栖拉人游街有什么不妥，稍微看看两人的形象差距，就觉得美女一定是正确的。
“哇，有热闹看哎，快让一让，是什么新奇物事？”
有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挤开了人群。
“啊，高手姐姐！怎么这么巧！”姑娘一抬斗笠，赫然是妖妮。
“嗯，风轻小娘，你也游荡到此了？”灵栖也有些意外。
北江城离鲭蛏山并不算近，周围还有好多城镇山水，怎么偏偏就让这个到处找热闹游玩的小妖妮在这里碰到了？
“哎，良辰哥哥给扫视的地图，都是城墙广阔，但城里秩序井然，没什么乐趣的古板地方，而武睚眦老爷爷给扫视的地图，领到的地方人倒是很多，可都是一些闷头做工，匠人集中的工厂作坊。”
妖妮噘嘴叹气：
“人家要找的是载歌载舞，嘈杂热闹，大家的情绪都高涨抒发的地方，打架拌嘴，赌狗斗鸡，街坊对骂......什么都行！可他们似乎都不擅长探索此类信号啊。”
“高手姐姐，这星球还不如你的老家好玩，到处都是醉酒的疯子，街头开战的傻子！等良辰哥哥跟睚眦爷爷去扫描，还不如凭着我自己的感觉去撞呢，结果一来二去就撞到这里咯。”
灵栖脸黑，老家的人文生存状况，还能被人看成是乐趣么！
不过这北江城的确是座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江湖豪客络绎不绝，稀奇古怪的事情的确比别的地方多。
比如妖妮刚来到这里，就围观过不少杂耍卖艺的，现烹现炸叫卖南北小吃的，还有驯兽艺人，歌舞剧团，唱戏班子，统统都是靠嗓门吃饭的鼓噪营生。
虽说还没达到当街干架头破血流要求，可也让妖妮给出了比别的城市都有趣的评价。
“所以啊，还是高手你的节目给力，牵出一只人面犬，把大家都吸引来了，这边的所有节目都不如你精彩。”
妖妮夸奖灵栖，灵栖一点也不高兴：
“嗯，我说这家伙是自己跪下的，让他起来都不肯起来，你信么？算了，废话不多说，那许家老铺又是在哪？”
灵栖蹬了獾怀能一脚，这货吭哧吭哧喘气，就给灵栖领到一座客栈门前。
“许家老铺”，是一家卖包子的门面。
不过生意做得火了，有了余钱，就把一座客栈盘下来。
门口一位进进出出，端盘子送包子的年轻女孩，就是许家老铺的女儿，许馅儿。
她头上挽着两个包子髻儿，脸蛋圆圆地，细皮嫩肉皮肤白，眉目如画神采足，倒也可爱。
说她是多么美若天仙的佳人，倒不至于，可作一家酒食客栈的看板娘，叫上一声包子西施，也名至实归。
关键是这种能够蝴蝶穿花一般在你身边飞舞，端来热腾腾的肉包美食，近距离询问客官想要什么酒菜，吐气如兰憨态可掬的小美女，距离感可比那些可望不可及的诗画美女真实得多。
瞧那粉嘟嘟的小鹅蛋脸儿，头上两枚包子揪揪的俏皮劲儿，还是像12，3岁的丫头般玲珑。
包裹在细棉布衣跟杂花围裙下鼓囊囊的上围跟圆圆的后身，绝对是凡间最多人数乡村男人梦寐以求的好媳妇儿，似乎伸手就能碰到，但又总是被这小娘皮儿娇笑地婉拒，真好似出锅的包子，香气袭人，好似吃到了嘴里，但只能嚼到空气......
好一个乡土小美妞儿！
这样潜力有待开发的小美人儿，别说广大市井俗夫，就连不少富商子弟都会怦然心动。
当然了，对于富家子弟来讲，娶这么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包子妹，家人绝不会答应，最多是纳个妾。
毕竟卖包子的营生，在某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圈子里讲出来，还不如一些青楼女子！
因为就算青楼女子，也得接受琴棋书画的学识，身姿舞艺还得考核上岗......
更别提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地位还要超过富商暴发户，本意就是训练出来配得上官宦人家知书达理的夫人，是有福禄功名的人家才有谈论。
也正是有这层关系在，许馅儿对富家公子，就以不肯做妾为由，婉拒他们示好。
至于普通一些的庸碌小民，用不着多想，自然会有公子们威胁，看谁敢跟自己抢！
就这样，许馅儿今年已经是17岁的大龄女孩了，放在13，14岁就已经嫁做人妇的普遍世情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
好吧，这些凡人间的琐事儿，跟灵栖一行人没啥关系。
她牵着獾怀能，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径直步入许家老铺的大堂，往后楼的客房走去，寻找传说中的京三奘大师。
“客官，你这样有伤风化......”
有伙计跟掌柜的试图阻拦灵栖，却连近身都做不到，被一层无形障壁隔挡。
终于，看板娘许馅儿也看不过了，跟在后面斥责灵栖：
“姑娘要显示豪侠壮举到别处游街，请不要在我家店里捣乱！”
她也跟许多常人一样，以为灵栖哪里闯荡的侠女，所作所为出格了些，我行我素。
因为实际上，这种当街拖拽手下败将，乃至一些敌人已经死亡的尸骸，头颅，残手残脚，在一些偏远蛮荒的地方还挺常见的。
尽管北江城不算是蛮荒之所，但作为交通要地，南来北往的奇人异客也多，偶尔出现些匪夷所思的行为倒也见怪不怪。
灵栖看到是许馅儿出面，还真停下了脚步：
“择日不如撞日，我就顺便把你也带去，好叫那白树汁心甘情愿让出地盘。”
灵栖抬手一抓，凌空好几米远，就把这个令白树汁神魂颠倒的女娃子摄到近前。
她轻轻扣住许馅儿肩颈穴位，包子妹就像失了魂，恍恍惚惚地跟着灵栖亦步亦趋。
迈进后院没两步，突然斜上方有大汉怒吼：
“妖精，放开那个女孩！”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秃头僧人，正捧着碗面条，边吃边下楼，他急吼吼地大叫一声，结果导致面条都吹飞起来，糊得满胡子都是。
“猹师弟，快去叫师父，你不是妖女的对手！”
就在这时，灵栖牵引的獾怀能竟然仗义得很，大声报警。
“啊？你是二师兄！怎么被折磨成这幅模样......”
猹师弟听出师兄声音，还是不敢相信，因为这位獾师兄平时总是保持变形后的样子，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只有师徒几人在荒郊野外时候，二师兄才显现原形，是头体型仿佛白象的肥胖獾猪。
但今天，二师兄被折磨得干巴得好似烧尽的炉柴，就连颜色都变作炭灰？
“猹师弟，你快别磨蹭啦，赶紧去找师父哇，俺老獾受尽了折磨，生不如死，但绝不会让师父蒙羞哇，你尽管去吧，俺这就为你争取时间，跟这妖女拼命......”
獾怀能居然暴起反扑，一口朝灵栖小腿咬去！
与此同时，猹师弟面条一扔，蹬蹬蹬踏着楼梯狂奔：“师父，不好啦，二师兄被妖怪抓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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