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俗世纷扰

  太阳完全地落入了群山之中的时候,兄弟俩已经跑到了他们的大伯张荣所居住的那个小区了。

  小区是个典型的低级小区。一幢幢五六层的楼房在小区里拥挤着。楼房的墙都是灰白色的,蒙着一片厚厚的灰尘,一看上去就有些年头了。一扇扇窗户后面,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的衣服,有的还摆放着盆栽等杂物。各种电线横七竖八地在空中交织着,让人不禁有了一种杂乱的感觉。

  两人走到一幢楼房的底下,打开大门,走了进去。楼道里更加的漆黑了,兄弟俩只好扶着锈迹斑斑的扶手,踏上了堆满了垃圾的楼梯。他们每走一步,那老旧的水泥楼梯就颤动一下,仿佛随时都要倒塌下来一样。

  好在楼梯并没有塌下来。兄弟俩平安无事地到了三楼,来到了一扇门前。门上那“万事如意”的门联有一边已经掉了下来,“万事”两字弯着腰,随着风一下一下地耷拉着,仿佛在磕头一样。门边的门铃也早已经坏了,只剩下了底部的外壳还紧紧地粘在墙上。张长弓因此没有按门铃,只是拍了拍铁门。

  “大伯,伯母,我回来了,快开门啊!”

  门并没有开,张长弓正怀疑伯母不在家,然而一阵电视的喧闹声清晰地从里面传了出来。他于是又拍了拍铁门,仍是没有开。直到他第三次拍门的时候,那铁门才发出一生怪叫,慢慢地打开了,伴随着伯母那不耐烦的声音。

  “来了,来了,敲那么急干嘛。两个死小子,玩那么晚才回来,干脆死在外面算了!哼,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老娘正看到精彩的部分呢!”

  张长弓推了推门,伯母已经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坐回到了电视前的沙发上,嘴里依然念念有词的。兄弟俩轮流去了趟洗手间,而后,常建就迫不及待地朝大伯的房间走去,不久,房间里就传来一阵windows开机时的叮咚声。伯母好不容易已经安静了下来,然而,她一听到这声音,又念叨了起来。

  “野生死的,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早晚拉出去杀头枪毙!”伯母骂完,转头看到张长弓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又指着他骂了起来:“还有你,你是怎么当哥哥的,你弟弟整天打游戏也不知道管管!会读书了不起啊,书呆子一个,又有什么用啊!”

  尽管这些话张长弓早已听习惯了,然而,他还是觉得一阵难受,却又不敢说些什么。这时候,厨房里的水开了,伯母于是关了电视,起身往厨房走去,拿起一把菜就要洗。张长弓为了讨好伯母,就走过去想要帮忙,伯母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声音:“哎呀,张公子,您可是天之骄子啊,比我们家的阿伟高到不知道那里去了,您都快要高考了,怎么能让您干这些粗活呢,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可不得了啊!来来来,您还是赶紧出去,好好读你的书吧!中考已经考砸了,要是高考也这样,我该怎么像你爸妈交代啊!”

  张长弓被推出了厨房,想看电视却关了;想看书,中考时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却又浮上心头,怎么也看不下去。他只好走到大伯的房间里,看弟弟打游戏。

  没过多久,那扇铁门又伴随着一声怪叫,打开了。张长弓听到紧随其后的一阵低沉的骂娘声,就知道一准是大伯张荣回来了。果然,客厅里很快传出了一阵催促吃饭的声音,伯母很快摆好了饭菜,和大伯一起,坐到了客厅里的饭桌上。

  饭菜的香味飘进屋里,张长弓想和弟弟一起出去,然而,常建正在打一波决定性的团战,他只好先出去了。

  他拿了个碗,却并没有凑到饭桌前和大伯他们一起分享美味,而是来到了厨房里,掀开了一个锅。锅里是一团黑糊糊的面汤,里面的面条都是一些短小的片段,一看就是店里剩下的。张长弓把勺子伸了进去,搅动一下,立刻就有几团肉团翻滚了出来。虽然说是肉团,外面却裹了一层比肉团大得多的淀粉,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大坨。锅里还有一些颜色黯淡的菜叶和不完整的细碎的丸子。

  张长弓装了一碗面,走出厨房的时候,常建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刚才的那一波团战,他们队一换五,惨遭团灭。他一脸失落地走了出来,嘀咕了一句:“妈蛋,又输了!”

  “啪!”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响起,大伯重重地把筷子贯到了桌子上,转头狠狠地瞪着常建。巨响把兄弟俩和伯母都吓了一跳。张长弓险些弄洒了手上的面糊汤。他知道大伯一定是“垒长城”工程又失利了,连忙把面糊汤放到厨房边的小桌子上,走过去把惊得目瞪口呆的常建拉了过去。

  常建也很快舀了碗面。兄弟俩相对着,坐到了小桌子前,吃了起来。两人的食量都挺大的,不一会儿,两碗面汤都被消磨殆尽,常建把锅里的残羹也解决掉,可还是差些分量。饭桌上的香气不断地飘了过来,常建终于忍受不住,拿着碗走了过去。

  “伯母,还…有没有,我…还没有…吃…”

  常建平时说话五大三粗的,此刻,他的声音却好比闺房的小姐。伯母没有听清楚,问了句:“你说什么?”常建又说了一遍:“伯母,我还没有吃饱,还有饭吗?”

  “什么!”大伯和伯母同时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神仙佛祖啊!”

  伯母又要惊叫起来,大伯咳嗽一声制止住她。他招了招手,让张长弓也走过来,用尽量和蔼可亲的语气说道:“小建,你的意思是说,你吃完了大伯给你们的饭,还是没有吃饱吗?”

  常建低着头不说话,张荣又说道:“那么,也就是说,是大伯亏待了你们,大伯没有好好地照顾你们。你们爹妈自然不会让你们饿着,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定是足够的,是大伯从中克扣,才让你们吃不饱的吗!”尽管他极力克制着,然而,最后的那句话却依然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常建还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张长弓走过来,对着恼羞成怒的大伯说道:“大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没有…”

  他还没有说完,伯母突然呼天抢地起来:“夭寿了!夭寿了啊!你们住在我们家里,我们让你们吃好的,穿好的,到头来还要受你们怀疑,阿荣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张荣立刻接了下去:“哼,你们爹妈每个月才给两三千的伙食费,这么点钱,我搓上几圈麻将就有了,我会稀罕?”“哼,你们两个饿死鬼,你们那爹妈就够败家,二十万就那么扔水里了,你们比他们还败家,迟早把我们家也吃穷了,咱们一起上街要饭去!”大伯说完,伯母又接了下去,两人轮流发言,好似开了场批斗会。

  “哎呀,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我本来也是个黄花闺女,偏偏嫁了那个痨病鬼,还带着两个讨债鬼,现在有摊上这俩饿死鬼,外加一个…”“你说什么!”张荣一声怒喝,伯母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嘴边的“烂赌鬼”咽了下去,而后继续说道:“我真是处处恶鬼缠身,倒了八辈子霉了!”

  兄弟俩听着他们的批斗,两人都有经验,知道这时候最好应该静思己过,因此都低下头不说话。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然而,一阵敲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谁啊!”伯母没好气地走过去,一打开门,她又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呵,刚说讨债鬼,讨债鬼就上门来了啊!”

  兄弟俩听了这话,却反而感到一阵欣喜。他们走近一看,果然看到冷雪正站在门口,她望着伯母,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妈!”

  “哎!哎!打住,这位小姑娘啊,你别再这么叫我了,好吗?你又不是我生的,再说了,我跟你那个痨病鬼的老爸早已一刀两断,小姑娘啊,阿姨又不欠你什么,你就别再缠着阿姨了,好吗?”

  伯母转身正要走,冷雪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妈,你不知道,爸爸他…”伯母粗暴地把衣袖抽了回来:“放开,你爸要死了关我什么事啊,那种痨病鬼,早死早超生!”冷雪被拉了一个趔趄,她连忙扶住了门,这才没有摔倒。

  这时,一直在吃饭的张荣听到了冷雪的声音,他的眼中突然放出了光芒来。他扔下了碗筷,朝门口走去:“哎呀,小雪,你来了啊。来,快请进来坐,哎,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快去倒茶啊!”冷雪摆了摆手:“不用了,大伯,我是过来…”

  张荣发出了一阵和蔼的笑声:“呵呵,大伯知道,又缺钱了是吗?你放心,你那个没良心的妈不要你,大伯要你啊!”说完,张荣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红鸡公”,左手亲切地握着冷雪那白嫩的手,右手把钱递了过去:“大伯这里还有几百,你拿着吧,要是不够花了,尽管再来找大伯,啊!”

  冷雪怯生生地接过钱,想要抽回右手,右手却被张荣紧紧地攥住了。他又伸出右手,搭在了冷雪的左肩上,亲切地捏了捏:“哎呀,小雪啊,大伯当初就想把你接过来,要不是你那个瘫子爹不同意的话…唉,小雪,要不你现在就搬过住吧,跟着大伯,一块过好日子,省得跟着你那个病怏怏的老爸,吃苦受罪啊!”张荣说着,又壮着胆子,伸手朝冷雪的脸上摸去,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拼命地躲开了。

  这时,已经回到餐桌上的伯母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用着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了门那边,飞快地推了冷雪一把,她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伯母刚要骂出声来,一转头却看到了张荣那怒发冲冠的脸,她顿时闭了嘴,转而对着坐在地上的冷雪骂了起来。

  “你个骚货,小狐狸精,你娘就是个贱货,连你那个痨病鬼的爹都看得上,你比你娘更贱!小小年纪,穿得前凸后翘的,裤子这么短,干脆别穿算了!哼,连四五十岁的有妇之夫都要勾引,真是恬不知耻!”

  “够了!”张荣“啪”的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你干嘛,泼妇骂街啊!小雪,你别听她的!”

  张荣正要弯下腰扶冷雪起来,突然,伯母想头母老虎一样扑了过去,疯狂地拉扯着他的头发,他顿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伯母一边撕扯着,一边鬼哭狼嚎了起来:“呜呜,小的欺负我,现在连你这个大的都要护着这个小狐狸精,这日子没法过了!”张荣不甘示弱地还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冷雪终于忍不住了,“呜”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把手上的钱一扔,站起身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哎呀,小雪,你别走啊!”张荣正要追出去,伯母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拉了回来,张荣发出一声惨叫。兄弟俩也急了,两人正要冲出去,伯母一把拉住了张长弓:“怎么,连你也舍不得那个小狐狸精?”

  “住口!”张长弓忍无可忍,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别的我都可以忍,可你要是在敢这么叫她,我绝对跟你没完!”大伯和伯母都被镇住了,两人想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呆呆地立在了原地,保持着打斗的动作。兄弟俩趁机跑了出去,好一会儿,伯母才反应过来,又发出一阵鬼哭狼嚎。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啊!老的小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活了!”伯母发出了一声大喊,继续和张荣撕扯了起来…

  兄弟俩追着冷雪,一路到了小区外面。冷雪一边哭着,一边抹着眼泪。张长弓很快追了过来。

  “小雪,你等等我啊!”

  冷雪听到了张长弓的声音,又要跑起来。张长弓飞快地跑了几步鼓起勇气,拉住了她的胳膊“小雪,你听我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早应该站出来的,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冷雪抹了一把眼泪,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低声说:“没关系的,这不关你的事,我每次来,不都是这样吗?”

  常建也走了过来,接着说道:“唉,真没想到大伯居然是那样的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啊!不过,你今天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啊,他们俩都在气头上呢!”

  张长弓继续说道:“要不然,下次还是让你哥过来吧。”冷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啊,怎么可能过来呢,他还不得闹翻天啊!”

  冷雪说完,转身又要走,张长弓却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他翻找了身上的各个口袋,找出十几快钱来,全部递给了冷雪:“小雪,你拿着吧,虽然没有多少,但好歹能有点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三年前,都是因为我,爸妈的公司才会破产,你爸他也因此…”

  冷雪默默地推开了他的手:“算了吧,长弓哥哥,谢谢你从小就那么照顾我。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们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现在,你们也没多少零用钱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要呢?再说了,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呢?“

  张长弓失落地把钱收了回去,放回到口袋了。一件件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他突然咬了咬牙,扶着冷雪,毅然说道:“小雪,你放心吧,虽然现在的生活苦了点,但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就不要再伤心了!”

  冷雪听了这话,更加感到一阵伤心,她突然一把扑到张长弓怀里,痛哭了起来,张长弓鼓起勇气,轻轻地搂着她,一旁的常建知趣地转过头去。

  “臭小子,你想干嘛!”突然,一个身影从角落里的阴影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挥起拳头,一拳打在了张长弓的脸上,他没把持住平衡,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冷雪也差点摔倒,黑影连忙走了过去,扶住她:“雪儿,你没事吧,你怎么哭了?”他转过头去,狠狠地瞪着张长弓:“张长弓,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哼,三年前,要不是因为你,我爸也不会变成那样,现在你还来欺负我妹妹,我打死你!”他握紧拳头正要冲过去,冷雪连忙拉住了他:“哥,不关他的事,都是我不好。”

  常建也走了过来,指着那人说道:“就是说嘛,冷冰,你也太冲动了吧,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起手来了,这根本就不关我哥的事嘛,分明是…”他还没有说完,张长弓已经站起身来,打断了他:“你闭嘴。冷冰,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心里气的话,就尽管来打我吧!”

  冷冰挽起袖子正要走上前去,常建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怎么,你又想打人啊?”

  “好啊,你们想打架啊,来啊,正好二对二!”伴随着这声响,曹丛林也从路边走了出来,常建一看到他,顿时忍不住骂了出来:“狗日的丛林,你也来了!”

  丛林不禁火冒三丈,高举起了拳头,冷冰也摆出了架势。冷雪连忙拉住哥哥,张长弓也拉住弟弟,一火人这才没有动起手来。

  冷冰气呼呼地松开手,不理会兄弟俩,转身问丛林:“丛林,你怎么也过来了?”

  丛林走上前去,答道:“冰哥,我本来想去你家找你一起复习的,可到了那一看,你和小雪都不在,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在这里,果然是这样!”冷冰叹了口气,对妹妹说道:“雪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咱们家是穷了点,可你也别来这里啊,这不,又受欺负了?我早就说过了,他们张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刚落,丛林就迫不及待地大喊了起来:“冰哥,你说什么!”他转过头去怒视着兄弟俩:“你们这两个混蛋,居然敢欺负小雪,我曹丛林今天跟你们没完!”他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就要冲过去,常建也恼羞成怒:“来啊,单挑啊!”

  “都给我住手!”丛林一听这话,火气更加旺盛了,他正要找说话的人算账,却立刻发现这声响是冷雪发出来的,他顿时老实了下来。

  四人都看着冷雪,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冷冰把手搭在妹妹肩膀上,说道:“雪儿,你清醒一点,他们那么欺负你,你为什么要护着他们啊!”冷雪推开了哥哥的手,冷冷地说道:“哥,我要回去了。”冷冰还没有反应过来,妹妹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小雪!小雪!”丛林大叫着,追了上去。冷兵呆立在原地,许久,他才恨恨地指着两人,对他们说道:“哼!你们给我等着吧,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总有一天,我冷冰会要你们好看的!”他说完,转过身,向着那个方向飞跑过去,很快消失在了一片夜幕之中。

  张长弓拍了拍身上的土,常建望着冷冰的背影,不服气地嘀咕道:“哼,装什么逼啊,白虎门早就灭了,你吓唬谁啊?还有那个狗仗人势的丛林!我青龙帮的弟兄要是在的话,还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你说什么!什么帮?”张长弓惊叫起来,一把拉住了弟弟的手:“常建,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又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常建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掩饰过去:“哥,我没有,那只是吓唬人的,你别当真啊!”

  张长弓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没有说话。常建为了转移话题,又说道:“哎,哥,如果我们也有了神兵,到那时候,嘿嘿,哪还用的着受这窝囊气!”常建说完,装模作样地挥打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嚯嚯”的怪叫。

  张长弓看着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又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又来了啊!就知道胡思乱想,跟个小孩子似的!”

  常建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张长弓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小区里面走去。

  “哥,等等我啊!”常建很快大喊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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