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绿瓦的房子,这在如此雅致的风景之中原本该显得多多少少违和之感的,但是,当梦同学走进房子里面的时候,他看见的景象,却是不由让他极是讶异,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洁白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虽不见得是什么名人大作,却也给简朴的窝里注入了清雅的元素。
最让他奇异的是,靠着窗沿的墙上挂着一具唐琴,北风透窗而入,穿过琴弦,微微轻鸣,似乎隐隐之中,流淌着一弦古老的曲韵。
换作一年之前,梦同学很可能会对此唐琴大流哈刺子,想着拿到二十一世纪去卖个七八千万大洋花花的。
而如今,以他的家大业大,对钱,已经连数字都没有兴趣去研究了。
临窗之下,摆着一张由竹筒编制的桌子,桌子旁边摆着三张竹椅,因为气候较冷缘故,椅子上面垫着一个厚实的柔软的布团。既然是茶桌,自然少不了茶具配套的。
三人分宾主落座,老者就着炭炉烧水,烫茶具,加茶叶于壶中,注水,第一泡弃之,再注水壶中,再烫洗茶杯,此时茶香溢出,注入杯中。
老者手势缓慢而娴熟,看他那专心一致的模样,不像泡茶而是在精心细做一件工艺品。
老者举手,示意可以喝茶了。
轻轻浅尝,先是一丝若隐若现的芬香聚在舌尖之上,然后,逐渐的浓郁,逐渐的扩散,到得后来,整口腔都弥漫着淡淡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精神清爽。
中村飞豹忍不住赞道:“好茶!好像来自中土的茶中极品,却不知是西湖龙井还是黄山毛尖?”
梦同学不由对他刮目相看,真没想到,这愣头愣脑的大块头,居然对中土茶叶也有很大的见识,他看了大块头一眼,道:“是黄山毛尖。”
大块头讪讪道:“我曾经在一大户人家做客,偶尔听说的。老实说,我这人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对于茶道那费劲的事儿,基本没有什么兴趣。”
梦同学笑了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我比你还不如呢,我喝茶的原因只是我口渴了,也是没啥个讲究。之所以可以辨析这是黄山毛尖,只不过,凑巧,我是那一带的山野村民,比较常接触到它,仅此而已。”
老者道:“哦,原来官爷是中土江南人士。”
梦同学道:“老人家去过中土吗?”
老者眼里掠过一丝奇特的眼神,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儿啦,那时候啊,呀,青春躁动,感觉世界那么大,怎么可以桎梏一隅呢,大丈夫顶天立地,当的遨游天地之间,故此,远足千里万里,到处飘荡......中土,也是我神往的地方,自然是不会给自己落下遗恨的。”
又喝了一轮,老者把茶叶倒掉,准备再换新茶,中村飞豹站起,对老者躬身道:“老人家,我们出来不短时间啦,且天色近了黄昏,不可以打扰您啦,只好改日再计拜访。”
梦同学也站了起来。
老者也没作强加挽留,把他们送出门外,忽然道:“却是不知两位官爷如何称呼?”
中村飞豹道:“不敢,我叫中村飞豹,您喊我豹子就可,至于这位梦兄他......”
梦同学道:“我姓梦,名字比较拗口,您喊小子小梦便是。”
老者点点头,道:“哦,豹子,小梦,你们可要常来呀,唉,人,年纪大了,总想身边多几人唠嗑的。”
中村飞豹想问老者的儿女儿孙呢,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被他硬吞回去了,毕竟,人家都这么一大把年纪的,问及那些事儿,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总是容易让人误解为不满的质疑,也是让人非常不愉快的。所以,他很愉快的跟老者挥手:“谢谢啦,老人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过来陪你唠嗑的。”
梦同学对老者一抱拳,准备转身要离去。
老者忽然道:“你们是不是要去竹林砍竹做刀?”
中村飞豹道:“是的。”
老者的眼光从梦同学身上扫过,道:“小梦,你要刀?”
梦同学点点头道:“我今天刚刚报到,所以......”
“你们稍等。”老者说了一句,然后扭头喊了道:“樱雪,把爷爷那把竹刀取出来。”
“嗯——”
一声黄莺出谷般的清脆回答,一会儿,便见一个披着海蓝长袍身材窈窕的二八女孩双手捧着一把古铜色的竹刀从靠着梦同学他们刚才喝茶的屋子左边那个屋子走之出来。
来到近前,女孩看了看她的爷爷,娇媚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忍不住道:“爷爷,您这把刀不是三十年都没有用过吗,怎么今天拿出来呢?”
老者微微一笑,道:“中土有言,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这刀虽不是什么宝物,却也随我纵横半生,所幸的是,刀为大凶之器,却未落一冤之魂,总算慰藉生平。今适逢有主,不再让其明珠蒙尘,实乃平生一大快事哪!”
中村飞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呆呆的看着梦同学,心里思潮如浪此伏彼起,翻涌不迭。
这一片小竹林,包括田中教官在内在几个军部大头,都再三交代,这里居住的几户人家背景深厚大有来头,切莫随意进入打扰。而从刚才的老者言语之中,他已经知晓,老者实是一名不出世的隐居高手。可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说不定,这几户人家都是隐世之绝顶高手。
他刚才正暗暗决定了,既然老者有过相邀,他日便常来坐坐,聆听老者指点,以便获取武道上更高进展。
却真的没有想到,老者居然对梦同学青睐如斯,不惜把随同他当年纵横天下的竹刀送与梦同学,这对于一名刀客或战士而言,世间最伟大的荣誉,恐怕是莫过如此!
而且,老者本为长辈,赐予后辈,原不必郑重其事的,但是,老者表情严肃,双手捧起竹刀,缓缓的递给梦同学。
梦同学知道,老者不仅是对刀的尊重对他前半生的尊重,更是包含了另外一种意义,希望梦同学弘扬他的宗旨:刀下,无一冤魂!
这一刹那,梦同学居然感觉到了一份凝重,不过,他也没有推辞,双手接过,后退一步,向老者端端正正的行了一拜。老者挥了挥手,道:“你们去罢。”
梦同学和中村飞豹又是拜了一礼,然后,转身返回军营而去。
待得他们二人身影远去,女孩忍不住问道:“爷爷,您那把刀平常都不让人碰,怎么平白无故送给一个外人呢,而且,好像还是跟我们扶桑有仇的中土人?”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轻轻一叹,道:“中土和我们一衣带水,自大唐以降,沿及前宋,都是亲如兄弟。只是这后来,大宋王朝被蒙人颠覆,中土汉家子弟家园被摧毁家散人亡,其实,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后来,元朝掌权者稍微放宽政策,开放海外贸易,却不料遭到猖獗的海盗大肆屠杀劫掠,那不是摆明跟掌权者搞对抗嘛,而且,蒙人的天性好战,老早就有让我们臣服之心,此下,正被他们把握到开战的借口,于是,战争,发生了,导致了,原本友好和睦的两个邻国成为了仇敌。唉......”
女孩含怒道:“该死的蒙古人!”
老者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今,爷爷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刀送给那个叫小梦的青年人。”
女孩满脸期待的看着她爷爷,等着爷爷的回答。
老者眼里出现一抹浓郁的迷茫,轻轻道:“如果,爷爷告诉你,连爷爷都不知何故,你会相信吗?”
女孩一呆,瞪着水汪汪的美目看着爷爷,一脸毫无保留写着打死都不相信的表情。充满期待的等待,等来的是这么个回答?
老者叹息道:“别说是你不相信,连我都不相信,可是,你知道吗,挂着墙壁长达三十几年一直仿佛沉睡般安静的刀,居然忽然无风雷鸣,那个时候,你应该在爷爷书房看书的可对?”
女孩脱口而出道:“对!我正在观看爷爷您撰写的,看的正入神,挂在墙上的刀忽然一下嗡鸣,我抬头看去,刀身还在轻轻颤抖,我还以为是地震影响,也没有多想啦。”
老者轻轻地似乎自言自语道:“这是刀遇见明主,不甘寂寞了啊。也正是刀自鸣动爷爷才走了出来,然后,便看见了他们二人了。”
女孩还是有疑点,道:“爷爷,他们二人,您为何肯定是那个小梦呢?”
老者笑笑,道:“傻丫头,他们二人当中,那个豹子已经去那片竹林砍竹做了刀啦,也就是说,他曾经经过这里,但是,却不见刀有过动静,所以,刀认的主不是他。”
估计,女孩比较喜欢跟她爷爷抬扛的,小嘴巴一撇,道:“或许,说不定,他经过的时候,您走远了呢?”
老者含笑的看着她,眼里尽是慈爱,但当他抬起头远眺近将黄昏的天际,眼神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缓缓道:“丫头,你是知道的,你父母的资质有限,你的几个哥哥,虽然资质还算上乘,但是,距离爷爷的要求尚远,眼看着,我们柳生家子弟再无人可把爷爷当年的巅峰武技发扬光大,爷爷起了私心。于是,每到这个军营招收新兵之时,爷爷都会在坐在窗前,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过往的新兵,看看是否有资质绝佳之人......”
女孩道:“爷爷,如您说来,那个小梦的青年,他的资质便是绝佳啦?可是,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呀?”
老者苦笑一下,道:“别说你看不出来,即便是爷爷也没有看出啊。”
女孩几乎脱口而出一句“可能是您的刀呆久了,犯傻了罢”,但是,顾及对爷爷的颜面,那么说,岂非对爷爷极大的不尊重吗?所以,她还是强忍吞回肚子,只好安慰爷爷道:“也许,他是像爷爷您常说的那种返璞归真吧。”
“返璞归真?”老者苦笑一下,他如何会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青年,怎么可能修炼到那种接近神化的境界呢,何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军部招募兵源之目的,便是一般人都不愿参军,一个大能,他会任由摆布会进入军部?
显然,这个中土青年也是被迫无奈被抓壮丁罢。
老者摇摇头,感觉即便是在此探讨到天黑,也出不来一个结果的,远远不如回屋里喝茶来的舒坦。
也许,还有机会看见那个叫小梦青年,也是未定的。
就算是不再相见,起码,他的刀有了主子,搁在心头的重担,卸去了一大半,也算是完成了他一半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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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的生活,自然远不可跟宾馆或酒店相较,不可能每人一个单间,配备着各种家电用品和WIFI,任意客人追潮剧、上电脑刷存在感、抱着手机到天明了。
一组队十三人,共居一室,连床铺都没有,嗯,武断的否决也是不行的,床,是有的,只不过,这些所谓的床,是大伙齐心合力深入山谷,砍伐树枝,那些比较嫩点细点的枝叶,铺将开来,便形成了软床了。
关于被子?
有,有。
不过,有些嫌薄了,天气热的时候,或许可以蒙个头脸避避蚊子,在寒冬腊月,北风如刀的日子作那御寒之用?
哦,抱歉,今年风灾水灾频频,农作物严重欠收,靠进口资金短缺,我们要把每一分钱用在刀刃上,譬如,大伙的伙食要保质保量,让大伙填饱肚子,战斗才有力气!
被子薄嘛,那不容易嘛,大伙多跑几圈,多摘些树叶,把被子充实在了,就感觉暖和多了;要不然,感觉冷的时候,也可以自发练习练习教官所教导的东西,所谓曲不离口刀不离手,熟能生巧嘛,这里出了身汗驱走了寒冷,那里又熟悉掌握的技术,一举数得是不?
幸好,这一队人大半都出身寒门,打熬惯了,马马虎虎也可以对付。只是,有那么几个估计出身较好,即便是把被子塞的厚厚的树叶,也是冻得瑟瑟发抖。
睡到后半夜,梦同学感觉被子被人拉动了,他暗暗叹息,睡在他右边的人是中村飞豹,以他那大块头的超人强壮体格,自然经受的住这冬夜,一定是左边那个身材瘦小的却公子爷一般倨傲的铃木四十六耐不住严寒的考验在拉扯他的被子了。梦同学极是同情,或许,铃木四十六在家原本是个高人一等的公子爷,或由于他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又或是他在家里的兄弟当中最不受待见,被当作弃子推之出来了。
不管如何,他是一个可怜之人。
他没有阻止,坐了起来,抓起枕边的武士袍披上,缓缓走出了宿舍。
军营为了节省资源,除了那座山门之处因为驻扎岗哨,需要光线,两边的高杆之上高挂着两个灯笼之外,整个军营再无一灯亮着。
无星,无月。
就算是遥远的山门之灯光洒之过来的时候,经过广阔的空间无限度的肢解而分化,光度几乎可以完全忽视。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北风呼啸,扑面而来,衣袍猎猎作响。梦同学缓步走向深谷一处清泉下,掬了几把水洗脸。脸上的药粉剥落了薄薄一层,触手之处,感觉疤痕极细,果然不是凡品呀,短短的一天,竟然把伤口完全弥合了。
三大姨宫本久珍说的没错,老族长深感由于他的宝贝闺女任性让梦同学大生怨气,虽说马上要被送上前线生死两茫茫,但是,谁都有意料不到的事儿发生,万一,梦同学大难不死,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手握兵权的将领,然后带兵当真屠杀坪丰村,那该当如何是好?
所以,老族长星夜求药,实在是不无存在化解这段恩怨的良苦用心。
梦同学微微一叹,任性如果是犯错是犯罪的理由而成立,那么,人间之正义何在?人间之律法何置?
他抽出腰间的竹刀。
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悄然送进鼻子,显然,这是一把不知饮了多少英雄豪杰的热血的凶器,而老者居然可以非常自豪的说此刀之下,无一冤魂!
这可能吗?
所谓的冤魂,是指罪不致死不该死的人。
可是,遍观红尘,谁该死,谁不该死?
即便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被押上断头台,他的家眷也不会认为他该死。
轻抚刀刃,居然有了一丝丝极之熟悉的东西慢慢的跟他的身体汇聚,融合。
他白天已经看过了,这把竹刀的规格尺寸和普通的武士刀没有没有异样,区别在于,别人新做的竹刀青油油的,而他的竹刀不仅干枯的彻底,而且颜色古铜竹皮斑驳,显然是人家用旧了,随手扔弃一角,然后被他凑巧拾到了,倒是省却了不少功夫啊。
只有他梦同学和中村飞豹知道,此刀古朴无华,却是曾经一名绝世高手的兵器。
幸好,中村飞豹也知小竹林的老者关系重大,不敢轻言,也附会众人推测之言,表示此刀的确在竹林一处草丛之中偶然所得。
梦同学由于功力未恢复,听力迟钝,不敢确定四周是否有人暗中观察,未敢练习他的招式,只是好像很认真的练习着白天所学的军体武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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