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章 同门相斗

  夜,极深。

  雷鸣,闪电,狂风,暴雨。

  天地之间,仿佛彻底的沉沦了,沦陷在一个狂暴的世界当中。

  对于大自然的未知力量,人们总是格外的敬畏,以逃避的方式,试图拒绝天威的临身。

  而在夜晚,逃避的方式,蒙上耳朵,钻进被窝,无疑是最佳的首选。

  于是,肆虐的雷暴之中,人迹鲜见,格外凸显出一种弥漫着混乱的绝望。

  自然,一个鲜字,只是说明鲜少而已,却绝不是代表绝对的没有。

  那不,狂风暴雨当中,一条孤独的身影,踩着泥泞,近乎疯狂的奔跑着。

  他的速度不慢,但偶尔踩着坑坑洼洼之时露出一丝丝疲倦,显得有点儿后续无力的样子,似乎,已经如此跑了很长的一段路。

  是谁,在深夜狂奔,惊醒了夜的梦?

  是谁,在雷鸣闪电、狂风暴雨之中,敢于挑衅天威的尊严?

  一抹闪电,撕破长空,宛若一条庞大的银蛇破碎虚空窜将出来,搅动风云,然后猝然消失,而在消失之前之一刹那,森冷的光华映在雨夜狂奔的人头上脸上,居然是一颗光头,光头强?

  喔,不是,是慧根大师。

  慧根大师满脸都是既痛苦又无奈的表情。

  让观众直视,光头强要比他幸福多去了。

  说的也是,至少,在如此个狂风暴雨之夜,熊大和熊二应该不会打扰他的睡眠,把他驱赶出来午夜奔跑的。

  退一步说,即便是经常以各种借口克扣工资为人尖酸刻薄的李老板,也不会无良到让他的工人昼夜不分砍伐树木的,毕竟,夜间作业危险度非常高,万一光头强有个意外,譬如说电锯淋雨漏电什么的,将他告到劳动局,那么,工伤的垫付不说,便是那营养费啊精神损失费啊护理费啊等等等等等,实在得不偿失。

  又跑了十多里,慧根大师终于脚下一个踉跄,支持不住了,倘若不是刚好扶住路边便一棵大树,很有可能,他会一头栽倒。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破口大骂:“度过你个秃驴,凭什么,你就可以审判别人的梦想呢?”

  他似乎忘掉了,其实,他也是一个秃驴。

  四野空旷,只见着路边相隔一段有那么一颗无名大树,别此之外,好像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可是,当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之时,隔着一段的后面那棵大树下,忽然鬼魅般转出了一个人。

  同样是灰色僧袍,同样是全身湿透。

  果然是度过大师。

  度过大师慢慢的走了过来,缓缓道:“师侄,看破红尘转成空,你何苦依然留恋呢?”

  “我呸!”慧根大师大声道,“我就看不破,又咋地?你们的所谓看破红尘,那是因为,你们做不到我这样不畏世俗褒贬言论,所以,我每夜可以抱着美人儿睡觉,你们只能够抱着木鱼睡觉。”

  度过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师侄倘若的确放不下尘世的心,那也须得经过各位长老的许可,完那还俗之礼罢。故之,请你随我回去,敬备以上,等候安排是也不是?”

  慧根大师立刻拒绝道:“回去,我这么个回去,还不是送死了?”

  度过大师:“阿弥陀佛,师侄不会死的。”

  这一点,慧根大师倒是完全相信,他死不了,但是,少林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三大规律:杀生、间Y、酒肉,他一条都没守着,以戒律堂的严厉惩罚方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绝对要被废掉一身武功了。

  那么,一个以武功为晋身掌控命运的人,一旦资本蒸发,变成了一无所有,可想而之,他的生存意义,还残余几许?

  度过大师也忍不住一声长叹,他也知道,慧根大师回少林,他的噩梦下场,几乎可说是注定悲剧的。

  可是,他又不能放任让他离开,否则,少林清规如此一破,谁敢保证不会发生陆陆续续的僧人眷恋红尘,给千年古寺不遗余力的抹黑?那么,方外之境的清静,还能够存在么?

  故此,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慧根大师和度过大师两人之间的战力较量,而是,关键到两人的信仰恪守碰撞。

  慧根大师忽然叹息道:“都是乌青峰那个老头坑人,说好的事情,就那么轻易改变了,太不尊重他绿林的职业道德了。老头误我啊。”

  度过大师淡淡道:“难道,乌青峰的脑袋被豆腐脑混了,试图挑衅三少的尊严,你的脑袋也被泥浆灌了不成?”

  慧根大师道:“我怎么了?我就比三少运气差了点儿而已。”

  度过大师冷笑:“运气?你敢说你的运气还不好?如果那天不是三少没有去冯家,你焉有命在?傻的你,还想打姚燕的主意,如果不是我为你求情,三少要扒你的皮拆你的骨。你也不想想,强大如乌青峰为何忽然取消悬赏,莫非,你以为你的能力,要高出乌青峰很多?”

  慧根大师愣住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无法跟乌青峰那个绿林盟主比拟;再则,按照三少对敌的冷酷和决绝,他真的无法幸免。

  但是,此时此刻,让他坦然束手就擒,或乖乖的跟随度过大师回去任由宰割,却是说什么都不会愿意的。

  慧根大师凝神提气,极力凝聚气力作生死一搏。

  虽然,这殊死一战,结局早已注定,他慧根大师和度过大师尽管年纪相仿,但是,度过大师的授业恩师乃少林最顶峰的老禅师,按辈分度过大师是慧根大师的师叔,也许这并代表不了什么,甚至年轻人亦不是没有超出老一辈的可能,但是,不容否认的是,老一辈的,所掌握的东西,肯定要比年轻一辈的要系统的多。

  这便宛如接力临摹作画,开始时候是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第二人模仿的时候,树干会缩小、叶子会少了一些,当第三人仿作第二人之时,树干更小、叶子也更少了,图画随着接力次数增加而原味递减,最后嘛,或许,就剩下光棍一条树干了。

  既然没有了选择,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字儿:战。

  **********

  慧根大师和度过大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风雨之中,雷鸣闪电当中,闪、腾、跃、挪,这些小巧的绝技居然一个不见,完全是硬桥硬马的对对碰,砸、打、拍、穿、插、掼,拳拳到肉,连个格挡的招式都没有,全是进攻的架势,全是要最快撂下对手的狠着。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只是短短的一会儿,两人都着了对方不少拳脚,两人皆是跌倒无数次然后又爬起再战,两人的僧袍尽裂宛如柳絮飘扬,打到后来,索性抱住对方拽肩膀——哦,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沾衣十八跌么,又感觉不似,你拽便拽的,你拉人家的裤头干嘛呢,莫非,是试图把他的裤头摘取下来然后把他捆绑住么?

  好吧,拉裤头也就算了,干嘛还抓头发,噢,不对,和尚没有头发的给忘了是吧,于是,揪住了耳朵,嗯,对头,据说,和尚的脑袋最最容易找到的不是嘴巴鼻子眼睛,而是耳朵!

  于是,你揪我耳朵,我揪你耳朵,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视是不忍卒睹,活脱脱仿佛两个争夺地盘儿的乞丐之争,出尘高僧之高大上形象,荡然无存。

  二人专心一意心无旁骛津津乐道津津有味的掐着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意到,距离同门十丈之外的一棵大树之下,安静的站着两人,一僧一尼。

  女尼忽然轻轻道:“福缘禅师,难道,你就如此观看着,由得他们双双力竭身亡?”

  僧人低低轻诵一声佛号,道:“有些事儿,即便是,老衲不忍视听,却还是无权干涉其中,从而改变现状的。”

  女尼道:“慧根也是一时迷失所致,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未必就不可以......”

  福缘禅师叹息道:“郭师太,你刚才也该听了他的话了,他已经魔障深重,恐怕,回头已难罢......”

  郭师太沉默不语,然后,黯然一叹,轻声低喃:“多好的苗子......可惜深之......枉费承了三少一份情谊.......”

  福缘禅师轻轻一叹,道:“或许,这也在三少意料之中罢。”

  郭师太微微一愣,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沉声道:“禅师,你是说,三少有意让你少林承他的情。”

  福缘禅师缓缓道:“如果老衲没有猜错的话,三少希望大家都承他一份情谊。”

  郭师太道:“难道,为了以前因为郭玉跟整个武林作敌,他想解开这些仇结?”

  福缘禅师淡淡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总之,三少行事天马行空,不可常理计量。而且,三少可以凝集八大派形成一股和谐力量,倒也不失天下之幸,老衲自然支持。”

  郭师太忽然手指一抬,指向慧根大师和度过大师相斗处,极是诧异道:“有人。”

  其实,几乎同时,福缘禅师也是看见了。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双手一分,把还在泥浆中掐架的两人扔了开来,然后遥遥向福缘禅师两人抱拳道:“福缘禅师,三少跟你借个人。”

  福缘禅师和郭师太不得不现出身形,福缘禅师趋前数步,道:“三少需要,当是不容推却,只不过,慧根已经身染恶业,怕是会耽误了三少之大事。”

  黑影道:“三少说,慧根大师既然身染红尘,便当得在繁华中另辟途径,寻求适合他的修行大道。况且,修行之道,法门十万之众,成道成果,并非一定得佛前诵经参禅对不?”

  福缘禅师点点头,道:“佛在心,处处无不修行。施主请。”

  黑影向慧根大师大步行去,慧根大师浑浑噩噩的好像一堆烂面软瘫在地上,似乎出自本能的挣扎:“三少,要杀我吗?”

  黑影似乎笑了笑,道:“三少要你当他的代理人,参与乌青峰的运作,你有意见吗?”

  “啊!?”慧根大师几乎是吃了一惊,真的难以置信,就好像一个身无分文,连个馍馍都吃不起的人,忽然有一大袋金子砸到他的脚下了,他该怎么办呀?

  他眼睛忽然充电般闪亮了起来,他的人生,也仿佛再次被点燃了。

  只不过,尽管巨大的惊喜已经把他砸的飘飘然,却依然残存一丝理智,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选择我?”

  黑影道:“因为,你贪婪。”

  慧根大师楞得一愣,呐呐道:“贪婪是优点么,我怎么不知道的?”

  黑影淡淡道:“三少说,有贪婪,就代表有强烈的Y望,有远大的抱负,如此,做起事来,便冲劲充足,事倍功半。”

  慧根大师忍不住问道:“三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可以准确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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