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州位于大楚的南部边境,紧邻南唐,作为大楚的边疆重州,一直以来都由王朝边军之一的靖南军戍守。
可能是因为数年前那场国战,大楚将南唐彻彻底底打服了的缘故。这些年来,南唐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在边境挑衅过一次大楚的靖南边军。
这也导致了,虽是边境,靖南州不同于北境的燕州那般,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但没有外患,便多了几分内忧,在有靖南边军戍守的靖南州不知为何出了一股山贼,在衾山占山为王,平时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衾山郡的郡守早在开春之时便组织了几批捕快前往衾山围剿,可奈何这批山贼不仅武艺高强,衾山更是易守难攻,折了百余人,却硬是没有拿下来。
不得已,郡守不得不将事情报到靖南州府去,城守周廊是边军中退下来的老将军,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知道此事,立马调动了州里的州兵,由一位曾在边军中任职的实权校尉带着,马不停蹄的前往衾山剿匪。
可这次也如前面一般,完全不是山中这股子悍匪的对手,死伤了些人手,却连山贼的老巢都没有摸到。
城守周廊没办法,他可以调动的人手只有那点,只好让人把这事告诉了戍守在边境的靖南军。
……
……
山寨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做忠义寨。而这个名字也自然是山寨里最俗气的大当家给取的。
平日里这些个没事在一起插科打诨的山贼们想起这事,也有些奇怪那个据说是做过几年私塾先生的二当家老赵为什么当时没有给山寨起个响气的名字。
二当家叫老赵,至于名字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叫老赵的中年男人是个疼媳妇的男人。
山寨里只有老赵有媳妇,是他当私塾先生那会儿明媒正娶的媳妇,至于为什么带上了山,山贼们不知道。
在全是男人的山贼,有个媳妇,是件极让人眼红的事,虽然老赵的媳妇不算太漂亮。
说对老赵的媳妇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一群大男人,闲久了,自然是有想法的。
山贼的三当家有过想法,那个叫唐三的魁梧汉子是后来入山的,仗着一身功夫和替寨子立下过几次大功,很快,这个汉子就爬到了三当家的位置。
再对老赵媳妇生出想法的几个月后,趁着大当家和老赵下山办事,唐三把想法付诸行动,当夜便悄悄摸进的老赵的那间小茅屋。原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好好享受老赵的媳妇,却没想到才踏进屋内,那个平时看起来也不是很彪悍的女子提了根擀面杖就是一通乱打,身材魁梧,另外练过几年功夫的唐三竟然完全不是对手,被那女子生生给打晕在门口。
等第二天,山寨众人在老赵家门口看见这个昏迷不醒的三当家,也大多猜出了个所以然。不过,他们惊奇的是为何魁梧的唐三会不是老赵媳妇的对手。
唐三最后没能醒过来,昏迷几天之后,在某天黄昏,断了气。
大当家回来之后,听到这件事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向脾气温和的老赵,默默的把尸体拖去后山喂了狼。在之后的山贼们就忽然明白了这个老赵为什么会疼媳妇了。
原来不是疼,是怕啊。
此刻的老赵正在他那间茅屋前打理着一条才和媳妇去山下买回来的草鱼,刮鳞、去内脏、然后是切块,这一切老赵都做得井井有条。
哪里是像读过君子远庖厨这类文章的读书人。
往装着鱼的木盆里放了些盐,趁着腌鱼的功夫,老赵朝着正在一旁看着一本老赵不用看都知道的才子佳人小说,想了想,老赵鼓起勇气说道:“媳妇,和你说个事呗。”
眼前的女子,头也不抬,用鼻音哼出一个字,“嗯。”
老赵试探的说道:“媳妇,咱们买鱼的时候,卖鱼的小贩多找了二十文钱,咱们明儿去还给他?”
那个那上山的时候才夸过买的这条鱼不错的女子把书一合,冷哼道:“赵李青,你看看这鱼,又小又不好看,说不定还缺斤少两,你还要去退钱,是不是脑子里有问题!”
老赵低头,低声道:“我看他一天到晚也挣不了多少钱,兴许这二十文钱是别人一天的口粮,我们这样做……”
女子冷笑道:“他不好过,你就好过了?别忘了,你可是山贼,是在用命挣钱!”
老赵抬头,欲言又止。
女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吩咐道:“赵李青,去把鱼煮了,记得多放辣椒。”
老赵转过身,把鱼放进锅里,葱姜蒜一个不落,尤其是辣椒,更是多放了些。
他从来没告诉过身旁的女子,他至始至终都不喜欢吃辣椒。
过了不久,锅里已经有香气冒出,闻到香味的老赵微微一笑,知道鱼已经熟了七八分,于是他去拿了两个碗,盛了饭,也盛了鱼。
同往常一样,女子把盆里唯一的鱼头一脸嫌弃的用筷子夹给老赵。
她从来没告诉他,她最喜欢吃鱼头。
他也从来没说过,他最讨厌吃鱼头。
吃了大半鱼的女子放下碗筷,盯着老赵,老赵赶紧把碗里的饭粒吃干净,然后把碗筷递给媳妇。
那女子满意的点头,收拾收拾,开始在不远处的洗碗。仍旧坐在远处的老赵抬起头,看了看媳妇的背影,心神摇曳。
老赵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撕下一页,用来擦拭吃饭的小木桌。
按照那女子的说法,哪能用布条来擦,这不是浪费么。于是从山下带来不少藏书的老赵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撕书,已经记不清撕了多少本书的老赵轻轻点头,开始默背这页书上的内容。等到擦完木桌,这页书中的内容便已经被老赵背的七七八八。
这些年撕了多少页书就背了多少页书的老赵轻轻把那本已经没有几页的书放进怀里,再度把头转过去看着媳妇的背影。
洗好碗的女子起身,把碗交给老赵,然后便靠在那把唯一的躺椅上睡午觉。
收拾好碗筷的老赵去到茅屋内拿出衣裳给不省心的媳妇盖上,一如小时候那样,一边看着书,一边用手给媳妇驱赶着山里的山蚊。
老赵摇摇头,想着自己媳妇这些年没变过的习惯,满脸微笑。大概也只有他,可以日复一日的忍受这个女子的坏脾气,而且绝不恼怒。
想了想,老赵还是决定抽空去把那小贩的二十文钱还给他,至于媳妇这里,不让她知道就行了。
看着媳妇的侧脸,老赵想起媳妇年轻时候的样子,心里微微叹道,是有些老了。
小时候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童的老赵,这辈子除了读书之外,唯一上过心的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面前的这个女子。
当时还是孩子第一次在私塾里看到这个小姑娘,老赵就突然觉得书其实没有她好看。
长大之后,她喜欢上了镇里有个俊俏的男子,老赵不留余力的帮她牵线,不过在这之中老赵有没有剪过这条线,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最后是黄了。
至于最后老赵放弃本来稳妥的仕途,上山当山贼,也是为了她,至于其中的缘由,她不提,他也不去想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已经没有什么读书人样子的老赵忽然抬头,看着远处的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来人苦笑止步,不发一言。
老赵摇摇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媳妇,把书放在一旁,轻轻朝男子走去,把男子拉出去好远,确定两人之间的谈话无法影响到媳妇午睡,才示意这个被全山寨人都认为很俗气的男子开口。
那个山寨的大当家有一口听起来十分温柔的嗓音。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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