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问了自个儿院中资历最老的董妈妈,有关那位投井而亡的姨娘的事,奈何董妈妈也不是特别清楚,只能尽力地回忆着自己知道的部分,当中提到葛姨娘,兰溪很是诧异地问道,“葛姨娘从前也怀过孩子?”
兰溪想起那个异常消瘦与沉默的妇人,默默无言,有没有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最后,必然是失去了。
董妈妈沉默着点了头,略过了这一处,继续道,“只是后来没过多久,两个姨娘先后滑了胎,那芙姨娘想不开,这才投了井。”
“两个都滑了胎?”兰溪惊问,同时想起了什么,倏地,沉默下来。
董妈妈和秦妈妈都是人精一样的人,这个当口自然不会开口,不约而同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毕竟两个姨娘都滑了胎,谁的嫌疑最大?面前姑娘的生身母亲可就是当家主母,她若容不下庶出子女,要动手脚当然最有可能,只是这话,哪怕是心中已有猜测,甚至是定论,又有谁敢开口?
兰溪也没有开口,她也不敢确信是不是母亲做的。毕竟她也是女人,她了解哪怕是再大度的正妻,要容下另一个女人,容下另一个女人为自己夫君生的孩子,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以三太太的性子,以三太太看重三老爷的程度,即便是后来有了四爷、有了三姑娘,甚至有了十姐儿,兰溪也没有办法肯定说,这两个姨娘滑胎必然与三太太无关。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当口扯出来,存的是什么心?”兰溪抛开心中杂念,让自己尽量地专注到当前的危机当中。
“不管存的是什么心,那必然都不会是好心。”秦妈妈应道。
“两位妈妈觉得,会是什么人?是咱们三房的人,还是其他房头的?”经了前几日的事,兰溪才知,伸至他们三房暗中的手,要比她原以为的,要多得多。
“就目前来看,老奴觉着,这事怕是咱们三房内里的乱子。如果再闹大了,那就不好说了。”不管这事是谁挑的,但难保没有趁乱打劫的。
果真是内忧外患!兰溪凝眉苦笑。
“姑娘不必过于忧心。若是咱们三房的家务事,旁的房头不好插手。但倘若是冲着整个三房来的,大太太和大老爷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秦妈妈眼见兰溪愁眉深锁,连忙道。
兰溪这一想,可不是么?说到底,大房与三房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太太呢,怕什么?天塌不下来!这么一想,兰溪觉得有了些底气,心也不再悬得那般厉害,“流烟没有提到,两位妈妈也没有说,那必然是其他各处都还没有什么动作吧?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咱们也静观其变便是。”
董妈妈却是不解,“姑娘不想去查查是谁在捣鬼么?那小花园中必然会有些蛛丝马迹。”
兰溪却是摇头,“还不到明刀明枪的时候!何况,就算去查,也未必查得到什么,就算查到了,就怕也只是旁人想让我们查到的。”
“既然如此,只能交待下去,这两日,各处务必都要盯紧了。”
“两位妈妈觉着,咱们三房该注重在哪一处?”
“姑娘这是考校老奴呢,自然不是哪一处,而是哪几处。”秦妈妈笑应道。
兰溪眼底掠过一道亮光,秦妈妈果真是个妙人儿。“奶娘,你再去细查查看,咱们院里,尤其是那几位跟这位芙姨娘可有些什么牵扯,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但要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了。”
董妈妈却是有些踌躇,“全都查吗?姑娘!咱们如今怕是人手不够,短时间内,哪儿能当真查个清楚明白?再说了,芙姨娘都不在十几年了,这陈姨娘还有芳姨娘都是后来才进府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牵扯吧?”
兰溪闻言,却是笑了,“应该?奶娘,我之前不也以为我与那芳姨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没有半点儿为难的意思,应该与她无什么利害冲突,可她却偏偏防备着我,不允我碰她那宝贝十姐儿一个指头呢。”
董妈妈听得这话,面色一整,轻打了一个激灵,“老奴这就去查,定然查得明明白白!”话落,便疾步而去。
眼见着董妈妈离开,兰溪回过头,却见秦妈妈锁着眉立在原地不言不语,不由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我方才的安排有什么不妥?”
“姑娘做的自然是对!这深宅大院,戴着面具的人很多,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也许,是那个总是对你和颜悦色,甚至帮过你的忙,救过你的命的人,不过转眼,就要害了你的性命。都防着,很对。可是姑娘,不要忘了之前柳絮的事儿,有的时候,直觉很重要,可千万不要因着自己的偏见而过于武断了。”语罢,秦妈妈行了礼,转身离开。
兰溪怔在原地半晌,这才回过头,目光复杂地望着再也瞧不见秦妈妈人影的房门洞开处。
静。万籁俱静,整个娴雅苑,整个宁远居,甚至整个兰府,都静着,寻常得没有半点儿异样。
也许是几个大丫鬟都知道今日姑娘有心事,所以,兰溪将自己关在房里也没有人敢来打扰。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房内没有点灯,兰溪兀自独坐在幽暗的窗边,门,终于被推开。枕月捧着灯,徐步而进,那一瞬间,兰溪恍惚想起这一世,她初初醒来的那一夜。枕月也是如同现在这般,捧着灯走近,撩开帐幔,将那烛光洒满了她本来黑暗虚无的世界。
“姑娘——”枕月像怕惊着她一般,轻声唤她,“天色晚了,你可饿了?想吃些什么?”等了半天,也没听兰溪说话,枕月敛下眸子,道,“如果姑娘这会儿还不想吃,那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奴婢一声…….”
“去煮碗面来吧!”兰溪眨眨眼,笑开来,在枕月惊讶的回视中,那双凤目在烛火下,美若天上星子,“我有些饿了!”
枕月忙不迭笑着道,“是!”,心想着,她家姑娘看上去心情很好,那心事,怕是已然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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