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破晓的天光洒向一夜无眠的宫城。
喧嚣了一整夜,由远及近,恍似下一刻就要响在耳畔的厮杀声似是被这晨光惊散,突然沉寂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安静却让人很是不安。
“母后,怎么没有声音了?”躺卧病榻之上,一整夜都昏昏沉沉的真武帝这一刻却是满脸的惊惶苍白,这样的安静,让他实在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安静的背后,等待他的,到底是谁输谁赢。
太后正站在殿门口张望,即便明知,什么也没法看到。
听得真武帝的问话,她回过头来,脸上却还是镇定的,“圣上,安王与贾家谋逆,行的乃是有违大道之事,天理难容。圣上乃是真龙天子,为父为君,自有忠臣良将相护,定然会化险为夷。”
真武帝与太后,那是一路扶持,从血雨腥风中并肩走来的母子,即便成为了一国之君,真武帝对太后的孺慕与信任,那也是旁人难以比拟的,所以,这一刻,听得太后这般言语,真武帝心中的惶然登时平复了不少。
就在这时,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轻启,真武帝刚刚落到一半的心瞬时又提到了喉咙口,就是太后也面有惊色,靠在龙榻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身后病弱的真武帝,一双母子,并殿内几个贴身伺候的内侍宫女,都屏气凝神望着殿门的方向,几道身穿铠甲的身影快速地奔上前来,到得近前几步才匆匆跪下道,“臣等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即便隔着数步之远,那几人身上的血迹也是触目惊心,浑身的血腥味在晨光中纠结在一处,令人闻之作呕,不难想象,方才是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厮杀。
“是……陈统领?”这声音,让太后与真武帝二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来人不是安王的人,而是禁卫军统领,太后娘家的侄孙,陈统领,是自家人。
这么看来,应是安全了。一颗心,落到了实处,真武帝终于有了心思关切外面的战况,“外面如何了?”
“回圣上,安王与贾家此回是孤注一掷,与中军都督魏成军一道集结了两万兵马,从东华门入,并与禁卫军中部分倒戈之人里应外合,方才,已是杀到了靖康殿外,臣等不敌,节节败退。关键时刻,若非耿世子带了兵马前来驰援,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耿世子?”真武帝震惊莫名,继而便是满目的复杂,“可是四郎回来了?”
“正是。西郊大营除了耿世子的心腹前锋营被魏成军以守卫兵营的借口留下,其余皆被拉入叛军阵营。也幸亏魏成军怕举事之前,动静太大,不敢轻举妄动,才留了先锋营的活口,否则,今日,耿世子无兵回援,那也难挽颓势。”
“先锋营不过三千兵马,怕也是与两万叛军难以匹敌,陈统领,可要先护着圣上离开?”太后皱眉道。
“娘娘放心。”陈统领忙道,“耿世子大义,阵前对叛军晓以大义,叛军当中许多人都是被魏成军所蒙蔽,当真以为永王谋反,圣上危矣,前来救驾的,听耿世子说了真相,已有不少人迷途知返,如今,叛军已是大乱,耿世子已掌控住局势,这才遣末将前来守卫圣上和娘娘身侧。”
真武帝与太后对望一眼,不知这一刻,是该喜,还是该忧,只得将满腹心绪尽数压在了眸底。
等待的时间,总是异常难熬。当一道身穿玄黑铠甲,浑身浴血,踏着朝阳而进的身影现于人前时,等待,终于到了尽头。
“臣,救驾来迟,让圣上和太后娘娘受惊,罪该万死。”
“耿卿哪里话?今日朕与母后得以脱险,都是仰仗耿卿。耿卿何来罪?只有功!”真武帝穿戴整齐,勉强靠坐于龙椅之上,偏生一番话说得有气无力,阳光从耿熙吾身后投射而进,照在真武帝脸上,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母后,朕没法起身,还请母后帮着,将耿卿扶起。”
太后自然没有二话,连忙上了前来。耿熙吾哪里会让太后扶他?太后不过刚刚伸手,他已连忙谢恩站起。
太后深深看他,神色复杂莫名,片刻后,太后才叹息道,“四郎……你这孩子自来是个忠孝的,你从来没有让哀家失望。希望往后,也是一样。”
耿熙吾垂着头,没有对太后的话有所回应,或者,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后目光轻闪,本以为耿四郎是才回京,应该对京中之事一无所知才是,难道是她料错了?若是他知晓一切,还是来救驾了,这事,就要另当别论了。
须臾间,太后心中已是种种思虑闪略,而耿熙吾已经拱手朝真武帝禀道“圣上,臣已将安王和贾骥押在殿外,听候圣上处置。”
真武帝咬了咬牙,“将人押进来吧!”
耿熙吾朝着身后一挥手,一众侍卫不一会儿便将捆了个结实的安王与贾骥一并押了上来。
“你这个逆子!朕自问待你不薄,你身为人子,竟生了弑父篡位之心,简直是大逆不道。”真武帝指着安王便是一阵怒骂,哪儿晓得,刚骂完,便是一阵气血翻涌,紧接着,便是要命地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永不会停一般。
“圣上,息怒啊!”太后连忙给真武帝顺着背,边上常公公已是连忙捧了茶来,服侍着真武帝服下。
安王却是笑了起来,刚开始只是诘诘的低声怪笑,却是一声比一声大,不一会儿,那笑声,竟是响彻了空旷的大殿,让人听得心中登时不舒服起来。
“父皇,你自问待儿臣不薄,可是儿臣却从未觉得父皇对我公平过。儿臣身为嫡长,这储君之位,本该就是儿臣的。儿臣幼时,父皇推说早立储君,于朝政无益,到得儿臣大了,父皇又有了别的借口,迟迟悬而不决。儿臣即便是个傻子,也看明白了,父皇是从始至终,根本不想将皇位传给儿臣。就是这样,父皇觉得,你对儿臣公平吗?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身为你的嫡长子,却不能继承你的皇位?”说到最后,安王的表情已是有些狰狞,一双眼,被怨愤冲得血红,映衬着他脸上那道自左眼角一路划到右耳根,刚刚结痂的伤疤,森然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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