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兰溪似听得有趣,高高挑起一道眉来。
方明珠抿了抿唇,微微笑着,眼儿放柔,“本以为夫君定对我厌恶至极,必定不会好言相向,却不想他虽待我冷淡,但却也从未苛责过我。如今的日子,比我未嫁时想象的,要好上多少倍,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能阴差阳错嫁他,这是上苍厚待,至于往后……来日方长,我心中安然。”
兰溪听着,目中带了笑,片刻之后,只叹道,“表哥是君子。”
而方明珠,以她现在的心态,他们应该过得好的。
话落,两人便转了话题,丫鬟们布置了茶点,两人就着亭中石桌各自坐了,一边闲话,一边赏景,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了。至于,今日兰溪夫妻二人约见他们的用意,此时男人们在厢房里谈些什么,方明珠没问,兰溪自然也没提,都是恍若不知。
不一会儿,兰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与方明珠一道往方才的雅间而去。刚走到厢房门口,两个男人便先后走了出来。耿熙吾还好,一贯的淡漠,看不出喜怒,但傅修耘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眉心紧颦,眸中隐现忧虑,心事重重的模样。
方明珠见了,不由笑容微敛,这是说了什么,竟是这般模样。
兰溪见了却是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她知道,耿熙吾这是将该说的,都说了。她能做到得,也只有这些了。而且,还得感谢她有一位这般大度的夫君,肯为了她,做到这样。“时间差不多了,我让他们上菜?许久不见表哥、表嫂,怎么也要喝两杯才是。”
傅修耘抬起眼,匆匆瞥了一下兰溪,神色有些复杂,“还是不了,府中还有事,我们先回了,改日有机会再聚吧!”
耿熙吾与兰溪对望一眼,知道此刻他定然也吃不下去,便也不再强留。
但耿熙吾沉吟了片刻,还是道,“傅兄,此事事关重大,千万谨慎行事。”
“你们放心。”傅修耘却是沉沉应了一声,“我定然思虑周详,绝不会鲁莽行事。”末了,朝着两人一拱手,道,“如此,便先告辞了。另外……多谢耿兄和表妹今日告知我此事,傅某不甚感激。”话落,便是朝着两人深深一揖,然后扭头便大踏步而去。
边上方明珠愣了愣,而后与耿熙吾和兰溪略点了个头,就连忙转身跟了上去。
见着他们二人走远,兰溪沉沉叹了一声,“看来,表哥当真什么都不知。”
“这样不好么?”耿熙吾抬手将她肩膀环住,“你不就是猜想着他必然不知,才决定从他处着手?这样很好,傅兄是个耿介正直的谦谦君子,也许,有他帮忙,我们或许当真可以从你舅舅处着手,断了平王的财路。”
兰溪却知道,事情绝没有他口中那般简单。今日所为,他不过都是为了她罢了。否则,他既探到傅家与平王的联系,为绝后患,大可直接禀到圣上跟前,那么不说远在平城的傅氏一族,至少京城,她舅舅这一脉,是逃无可逃,灭顶之灾。可他却将这些事情隐下了,还听由她的,今日将事情对傅修耘和盘托出,她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赌局。若是这事被齐王或是圣上知晓,那必然会问责于他,后果不堪设想。
她明明知道,但她还是走了这一步,这一刻,兰溪心里真是又愧疚又感激。紧握了他的手,她真心地道,“夫君,谢谢你!”
耿熙吾却是牵了牵嘴角,道,“不用谢。说到底,终是你的舅舅,你的表兄,我总得为你,为岳母想想。何况,不是还有傅兄么?傅兄此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是个正直清雅之人,必然知道何为正道,这怕也是傅家人瞒着他的原因了。”
“但愿如你所言,表哥当真能劝阻舅舅悬崖勒马吧!”兰溪叹息道,只是他们两人心中又何尝没有隐忧,不知道傅家与平王的牵扯到底有多深,还掰扯得开还是掰扯不开了,就算侥幸,傅修耘果真劝阻了傅大老爷不与平王同流合污,傅大老爷既走到了这一步,必然还会寻一处庇护,最好的办法,便是另外拥戴一人,若是有了从龙之功,那不只能够将今日种种尽数抹去,还能给傅家带来滔天的富贵。这怕也是傅家与平王搅和在一起的初衷了。
舅舅那样和润不争的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她当初怎么会看走了眼,半点儿没有察觉到舅舅的野心呢!
她对表哥劝阻舅父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他们与平王的联系已是藏不住,舅父哪怕是为了身家性命,也必然会悬崖勒马。毕竟比不得远在平城的傅氏宗族还可寻求平王的庇护,他一家子就在京城,敌穴之中。若是身份拆穿,怕是顷刻间,性命不保,舅舅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而兰溪也大致能猜出舅父之后的选择,只是,他会选择谁,还真是不好说,毕竟,方明珠,他们傅家的儿媳妇,可是贾皇后的亲外甥女,若是靠向安王,也不是不可能呐。
她考虑的这些,耿熙吾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却是半点儿没有表现出担忧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偏生,他越是这般,兰溪心中越不是滋味,她知道,他不过是为了让她少些愧疚,安心罢了。
只是,这一遭过后,她对傅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舅舅当真选择了与他们为敌,那之后,她也不会再左右为难。
傅修耘回了傅家,却是直奔书房,将自己关起来直到天色黑尽。
方明珠隐约察觉到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只是她却不敢问。细想了一下,只让人不要去打扰。
到得夜色深沉时,紧合的书房门终于是打开了,傅修耘长身玉立立于门内,一双眼暗如此时的夜,一直守在门外的方明珠却是喜地连忙奔上前去,笑道,“夫君忙完了?肚子饿是不饿,妾身让人给你炖了补汤,要不让他们盛上来?”
傅修耘一双眼却是深深望着她,深幽而锐利,片刻以后,才幽幽道,“不用了,我去祖母那儿有事。”话落,便是大踏步而去,转眼,便没入了深浓的夜色之中。
方明珠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怔,他到底是怎么了?方才那眼神,竟好似做了什么攸关生死的重大决定一般,慨然而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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