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群从来没有出过海的人丢下一艘帆船上,让他们在海上飘荡。这情形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流放。
海边的小渔村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是被村里出去捕鱼的人救回来的。渔民说,他们在海上捕鱼,忽然发现远处有一艘缓慢飘荡的帆船。他们便划过去看看,结果发现船上的人年级都不轻了,一个个躺在甲板上,像是放在竹笾里晒的鱼干。他们想要挥手求救,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人命关天,于是渔民赶紧叫人帮忙,把他们都带了回来。这群人总共有十来人,个个垂头丧气,满身脏污。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连常年与鱼腥味为伍的渔人也忍不住捂住鼻子。
更奇怪的是,他们的眼神都已经没有什么光泽,眼眸深处透着一股死灰之气。
很多人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是只好去请教村里的老人。老人瞥了一眼,就说,他们是饿的渴的……
老人过后还说,这群人最少在海上飘荡了半个月了,不然不会这么绝望。
于是热情好客的渔村人把自家的食物拿出来给他们,有比蜜还甜的清水,还有他们最好的零食咸鱼干。还有的把中午刚刚炖好的鱼汤端了出来。
谁知道这群人忒不识好歹,一听到个“鱼”字,就大喊道:“拿走拿走!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鱼了!”
于是村民有只得下了些面条,煮了米饭,端给他们。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有的人甚至连吃了三碗白米饭,才感觉满足。
这群苦难的人中,只有一个年轻人。他眼中还闪亮着清澈的光。他喝了一大碗清水,总算缓过劲来,轻声问身边的村民,现在是什么日子,这里是什么地方。
问清楚后,年轻人掐指算了算,喃喃道:“已经七月初了啊,在海上已经漂了半个月了……”
七月的天气依然十分炎热。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几乎要将人身上每一滴汗都蒸出来。对公子王孙来说,午后的时光是最难熬的。他们坐在四面通风的高楼上,又美丽的婢女在身边拂扇,口中吃着瓜果凉物,却依旧排遣不了心中的燥热。
而对于使力气做活的人来说,午后又是难得的闲暇时光。由于太阳火辣,所有的活计都得停下来。他们或者小憩片刻,或者找个凉荫的茶棚坐着,胡天海地地闲聊一番。
小道上,缓步走来一个年轻人。他头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将大半边脸都遮住了。他身上的衣服虽有些污迹,但还算整齐。但他的头始终低着,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
人要脸,树要皮!
年轻人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心里感叹着又将斗笠压低了几分,口中喃喃自语道:“我苏拙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
谁能想到,这么一副惨淡景象的人竟然就是苏拙!
今天一早,所有获救的人不约而同都离开了小渔村,彼此之间也没有告别。这倒是苏拙早就想到的,风道人等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年纪也大了。谁知道临到老了,在无双岛栽了跟头。不但把自己的丑事都暴露出来,还差点死在海上。
没有人不要脸的,尤其是年纪越大,越是会顾及颜面。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谁也不认得谁,装作根本没有无双岛的事。
按着村民指点的路径,苏拙大步向钱塘而去。按他们的说法,年轻人脚程快,一天就到了。在路上他捡了顶破斗笠,戴在头上,遮住了面目。
离开无双岛的时候,龙小清曾想给苏拙准备一些盘缠,被苏拙大度地拒绝了。现在他终于尝到了清高的苦头。身无分文,蓬头垢面。若是在路上被人认出来,他苏拙这副模样,立马就会传遍江湖,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笑点。苏拙才不会让这些人得逞,因此极力隐藏行踪。
不过他心很宽,若不是当初向龙小清讨教了一些航海驾船的知识,只怕早已死在海上了。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苏拙一边走路,一边胡思乱想。到了中午,忽然看见道边一个小小的茶棚,顿觉口干舌燥。棚子不大,但因为往来人多,生意很好。他走进茶棚,就看见一个来回忙碌的伙计。
苏拙抱拳行礼道:“小哥,能不能向你讨碗茶喝?”
那敦厚的伙子看了他一眼,见苏拙全身衣服破旧,脸上也是风尘之色。他露出一个微笑,道:“看你模样,怎么像个逃难的?”
苏拙无奈苦笑,道:“小哥真是好眼力。”
那伙计给一桌端上茶,对苏拙道:“你找地方坐!一碗茶的事,谁还没个落难得时候?”
苏拙躬身谢过,找了个角落的凳子坐了。过不多时,那伙计果然端来一碗茶水。苏拙喝了几大口,稍稍解了渴,抬头就看见小路上又走来三个人。
这几人与一般的农夫不同,虽然也穿着粗布短衫,但身材结实,走路步步生风。苏拙立时便留上了意,知道这几人定然是江湖人物。他留意这些人,倒不是有别的原因。只是要时刻提防,千万不能让江湖上的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越是有名的人,他的糗事往往也传得越快。苏拙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将头又低了下来。
那三人赶了一阵路,口中也渴了,径直走进茶棚,叫上一壶茶,偏巧又在苏拙旁边的一张桌上坐了。不过幸好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那个脏汉,竟是大名鼎鼎的苏拙。
三人坐下来,其中一个黝黑汉子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这鬼天气,还是这么热,真不是赶路的时候!”
他这一声,把茶棚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待听见他只是抱怨天气,又放下心来。那汉子的同伴笑道:“憨牛,我们当中就你最爱看热闹。若不是你非要拉着我们出来,我们何必要在这种天气下赶路?结果现在最先抱怨的又是你!”
那黝黑汉子一窒,黝黑的面盆也看不出来有没有红上一红。他支吾道:“瘦猴儿,我大名叫牛汉!你若再叫憨牛,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方才笑的那人身形稍显瘦小,又形貌猥琐,倒与猴子有些相似。他一点惧意也没有,仍旧笑道:“是是是,憨牛发话了,我敢不从么!”
牛汉看着同伴嬉皮笑脸,却也无可奈何。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微笑道:“侯兄弟,牛兄弟口才比不得你便利,你休要欺负老实人!”
那姓侯的笑道:“马大哥,你这话就说错了。我哪里敢欺负他?”
牛汉怒道:“侯前,你还敢在马大哥面前撒谎?”
姓马的把手一挥,止住两人争执,道:“好了好了,你们不是早叫着口干舌燥么?怎么一坐下就吵个不休?喝了茶,咱们还要赶紧上路呢!距离大战只有半个月,咱们若不赶紧一点,只怕就瞧不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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