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使团的归程延迟了三日。这回却没什么送别仪式了。
兀轮是被绑着上路的。
面对窝窝儿的抗议,邢秋不屑撇嘴道:“你家王子意欲行刺我国太子殿下,陛下没有追究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绑着他也是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窝窝儿还欲再言,忽听兀轮在车中大叫:“我要杀了沈栗!啊——”
邢秋一摊手:“看吧。”
窝窝儿只觉胸口噎住,一口气半晌下不去。
邢秋懒洋洋道:“放心,等出了边境,自然会放开他。”
等出了边境,那得什么时候?北狄使团来时可是整整走了两个月!
窝窝儿怒道:“难道这一路都要绑着我国王子?体统何在!你们盛国人好不讲理!”
邢秋鼻子里哼了一声:“讲理?你们王子求婚不成竟悍然下手行刺太子殿下,让你们全须全尾地回国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陛下已经派人递国书给你们大汗,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儿子的!”
听说盛国竟然还派人送信给北狄大汗,窝窝儿顿时泄了气。兀轮这回惹得可不是小事,若非两国如今都还克制,行刺对方太子可妥妥是开战的借口!
回到北狄之后,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窝窝儿顿时蔫了。
“兀轮王子他并非是要行刺贵国太子,在下已经申诉很多次了。”窝窝儿无奈道。
邢秋冷笑道:“那我就再回答你一次,你家王子疯疯癫癫向太子殿下冲去,缁衣卫出了很多好手才把他拦下来,说他不是行刺,谁信?”
窝窝儿哑口无言,像个蛤蟆似的一鼓一鼓直喘,最后恶狠狠长叹一声:“嘿!”转身蹬车而去。
邢秋抬手蹭蹭鼻子,对领兵名为护送实为押送北狄使团的将官嘱咐:“总不能真一直绑着,等离景阳远了,可以放开。不过,兀轮这家伙身手不差,把他看好了!”
“邢指挥尽管放心,这杀才不会有作妖的机会!”将官拍着胸脯保证道,顿了顿,凑上来低声道:“属下有个疑问。”
邢秋挑眉。
“当时送别仪式上竟被这兀轮搅乱,惊了太子舆驾,属下罪当万死!可……”将官奇怪道:“陛下为何没有下令治属下之罪?”
邢秋喷笑一声,心道因为兀轮发疯是太子点了头,沈栗使了坏啊,皇上罚也罚不到你们身上。再说,估计这会儿陛下正高兴呢。
只是此事不好随意对外人讲,邢秋拍了拍这将官的肩膀,只道:“以后见了礼贤侯府的人要尊敬,咳咳,尤其是那个沈栗。”
这小子太记仇,心眼又多。瞧瞧兀轮还是一国王子,得罪了他,教他寻了机会整治成什么样了?丢了大人不说,看着都气得神智失常了,啧啧啧。
将官不解邢秋话中深意,只道是沈栗求了情,太子才把他们轻轻放过,不由心里感激不已。
窝窝儿蹬车后,看着兀轮,想要伸手替他松绑,车边站的缁衣卫大声咳嗦,窝窝儿叹气放手。
“殿下当时为何不忍忍?功亏一篑啊!”窝窝儿叹道。
兀轮两眼发直道:“忍不下去!沈栗!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公主飞了,面子丢了,还带着行刺盛国太子的罪名回国,父汗他一定会大怒的。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兀轮王子终于忍不住哭道:“沈栗,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车边的缁衣卫斜眼看了看兀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瞧你那怂样,哭得跟个小娘似的,还想杀礼贤侯府的公子?呵呵。
兀轮王子满怀雄心壮志而来,满脸凄楚哀怨而去。
沈淳又忍不住用惊奇的目光打量了自己的儿子: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沈栗一些,沈栗的“奇思妙想”总会表现出新高度。
收买了一个青楼的老板,一个不太雅观的手势,竟然就叫堂堂一国王子颜面扫地,差点被整成失心疯。
这小子确实对沈梧留手了。沈淳暗想,幸亏他这些手段从不对着自家人。
沈栗笑的腼腆,单看外表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翩翩公子。
沈淳嗤笑一声:“快把你那表情收收,这屋里哪个不知你的德行。”
何云堂里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田氏摇头笑道:“这孩子,怕是要修炼成精了吧?”
紫山郡主笑的前仰后合:“先前侯爷提起兀轮取谦礼人头,儿媳还提心吊胆了一阵。结果怎么着?咱们谦礼出手,便是北狄王子也成了土鸡瓦狗。”
沈淳板着脸道:“这事办的着实冒失,竟还拐着太子,明日赶紧进宫请罪去。”
沈栗笑道:“陛下和太子殿下一直对和亲之事不满,儿子对兀轮出手,未尝不是给殿下出口气,所以殿下当时才应允儿子胡闹。”
“你也知是胡闹!”沈淳想了想,失笑道:“也是一国王子啊,可叹,可怜!”
沈沃大笑:“兄长这‘可怜’用得好!”
屋内又一阵大笑。
李雁璇用手绢掩着口,怕笑得失态,忍笑忍得两颊飞红,更添妍态。沈栗瞧得心里发热,不错眼地盯着看。
李雁璇越发害羞,这可是当着长辈们的面!忍不住狠狠瞪了沈栗一眼。
沈栗不以为意,只看着妻子微笑。
容蓉瞥见沈栗夫妻彼此眉目含情,情意绵绵的样儿,忍不住去看世子。然而世子此时阴沉沉地低着头,并未注意到自己妻子的目光。
容蓉幽幽叹了口气,就是沈梧看见了又如何?饶是自己花容月貌,沈梧也不过是在自己嫁进门时热乎了一阵,何尝和自己甜甜蜜蜜过。
忍不住嫉妒地看了看李雁璇。
当初议亲时,人人都说自己好运道,高嫁了礼贤侯府世子,以后便是侯夫人,是沈家宗妇。而李家姑娘是低嫁,沈栗年纪又小,又是庶子,将来早晚要分出去,不过混一个平常富贵罢了。
如今看看,李雁璇才是好运道!
沈栗如今出入东宫,深得太子信赖。能力出众,考中解元,对李雁璇又好,夫妻两个从不红脸,时不时就知道淘动些脂粉花朵讨好妻子。
容蓉抚了抚脸颊,论颜色,自己比李雁璇长得还艳丽许多,可惜,命不好。
把目光从沈栗夫妻身上收回来,容蓉一转头,恰看见世子沈梧黑着脸瞪着自己!
容蓉立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沈梧气得咬牙,你看谁不好,竟然直勾勾盯着沈栗!叫长辈们看见是什么样子!
沈梧心里知道容蓉是个恪守规矩到古板的,只是他一直心思不顺当,落个火星就要炸,已经不是个讲理的人,早就学会打妻子。要不是如今当着长辈们的面,沈梧怕是已经大打出手了。
沈梧还在心里琢么着一会儿回了延龄院要如何与容蓉算账,不料容蓉竟一头栽倒在地。
沈栗还在用目光调戏妻子,忽听丫鬟们惊叫起来。
众人停了议论,转目看去,才知道容蓉出了事。
沈栗立时道:“去请李府医过来!来人,把大少夫人抬到榻上去。”
田氏急忙道:“对对,快,吉吉。”
吉吉领着几个大丫头将容蓉移到榻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擦汗的擦汗,只是容蓉一直未醒。
沈栗道:“去个人再催催,李先生怎么还不到?对了——”
沈栗转向紫山郡主道:“听说齐嬷嬷年轻时学过些医术,母亲?”
紫山郡主年少残疾,因齐嬷嬷会些医术,晋王妃当初才选了她照顾紫山郡主。
紫山郡主点头道:“对对,齐嬷嬷,快,你先看看。”
齐嬷嬷应声上前,检视一翻,又把了脉,向容蓉身下探了探。退下来行个礼低头道:“太夫人,郡主,大少夫人小产了。”
“什么!”田氏吃了一惊,眼前一花,顿时晕倒。
沈栗一步上前接住,厉声道:“快拿水来。”
一边安慰田氏:“祖母莫急,且宽宽心,您……您抬抬手,不不不别急,您先眨眨眼睛。”
田氏知道沈栗是怕她骤然晕倒,中了风。
先时有御医曾提醒沈家人,老太太年纪大了,似有痰症,要小心卒风,切切不可惊扰。沈淳等人都颇为忧虑,饮食住行都一一叮嘱过。因此田氏一倒,沈栗自然怕她出事。
缓了口气,田氏摆摆手道:“热血上头,晕了一晕,不碍的,莫慌。”
沈栗示意李雁璇上前一起扶她慢慢起来,道:“祖母且到床上歇歇,一会儿李先生到了,诊治一下我们小辈的才能放心。”
一面又回头与沈淳商议:“如今祖母与大嫂都有微恙,父亲看是不是下帖子请位御医。”
沈淳点头道:“要的,我亲自去请。”
嘱咐沈沃照顾好老娘,急忙出去了。
沈栗见沈梧捂着胸口,似也受了惊,叹了口气,对槐叶道:“扶着大兄到侧间躺躺。大兄不要担心,平心静气。”
槐叶忙上前去扶沈梧。
沈梧还欲坚持上前伺候田氏,田氏摇头道:“去吧,顾好自己,才让老身放心。”
沈梧才罢了。
紫山郡主劈头给了齐嬷嬷一巴掌:“不会当差了吗?你不会慢慢说?惊着母亲,你要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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