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扯着帕子印了印眼角:“回父皇和殿下的话,咱们东宫的内监宫女差不多都让缁衣卫抓走了,里外只留下了几十人,如今东宫都空了,这几十人叫妾身大部分都分派去伺候两个女儿了,她们毕竟是父皇的孙女,不能太寒酸,至于我们这些内命妇,暂时少些人手也无妨。“
邵英:“……”
太子妃挑着眼角偷看皇帝,又垂泪道:“只是姐妹们都很不安,缁衣卫们如今出入东宫都不用验看腰牌了,为了抓人,女眷的处所也可以随意出入,虽然朝廷兵士都纪律严明,可毕竟男女有别不是?故此妾身不得不来禀告父皇和殿下,是不是先让女眷们挪挪,等什么时候缁衣卫搜检完了再回来?”
为着缁衣卫抓人方便,太子得把家挪挪,给缁衣卫腾地方?
太子大怒道:“雅临呢,他是死的?沈栗、霍霜他们不是也在?总管太监是怎么当的?还有东宫长史呢?不然,叫人去寻钱太傅!”
邵英也皱眉道:“苍明智是怎么办事的?缁衣卫果真如此放肆?”
太子妃低头道:“父皇和殿下还不知道呢,缁衣卫昨天把夏兴带走了,今天又气势汹汹把沈栗、霍表兄和雅临都抓走了,长史和钱太傅……自打东宫出事就没见人,东宫被缁衣卫守得紧紧的,只言片语都稍不出来,妾身身为太子妃想要出来还差点被苍大人拦住呢。”
说着,太子妃捂着肚子抽抽搭搭垂泪道:“妾身怀着身孕,也不愿出来招摇,只是妾身担心再不寻个稳当的地方安置,怕是缁衣卫就要开始抓女眷了。”
太子大怒道:“苍明智安敢如此欺我!”
说着,太子竟一气从软椅上滚下来。
邵英与太子妃大惊失色。
骊珠连忙招呼内监冲上前扶起:“哎呦我的小爷,您的伤可还没好呢。”
果然,骊珠把太子衣裳轻轻掀起,只见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水来。
邵英急道:“快宣御医!你这孩子,急什么!”
太子悲愤道:“父皇若真疑心儿子,不妨给儿子个痛快的。儿子自幼蒙父皇厚爱得封太子,往来世人莫不遵从,今日怎能受此僚之辱!”
邵英怒道:“说什么胡话!朕除了是皇帝还是你爹,你就是真造了反,老子也不会故意叫人欺负自己儿子!骊珠,去把苍明智叫来!”
自打太子妃亲自闯出东宫,苍明智就知道皇帝必然宣他,倒也不意外。
邵英怒道:“你是想让缁衣卫把太子挤出东宫吗?还把太子的伴读都抓了?怎么办事的?”
苍明智跪在地上,抬头瞄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太子,低头道:“微臣有事需单独启奏陛下。”
邵英怔了怔,还未搭话,太子先冷笑道:“吾知道你想跟父皇禀告什么,无非是对吾不利的事情,没关系,你直接说!吾听着!”
邵英道:“威儿!”
太子红着眼看着邵英道:“父皇,若是儿子真的有罪名,也该叫儿子亲眼看着这位苍大人拿出证据!也算叫吾死得明白!”
“什么死不死的!”邵英道:“你想听就听着吧。”
太子朝着苍明智冷笑道:“说吧,吾听着呢。”
苍明智打袖口中抽出一份供词道:“这是东宫一位门人叫做夏兴的,他供出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确是蓄意谋反!沈栗几人都涉案,故此今日微臣才又抓捕他三人。”
邵英沉着脸,示意骊珠将供词呈递上来。
仔仔细细看了半晌,邵英板着脸又伸手递向太子道:“你看看。”
苍明智微微抬头,顺着眼角偷偷看去,只见太子苍白着脸色盯着皇帝手中的供词,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
皇帝则紧紧盯着低头阅读的儿子。
大殿里一时寂然无声。
苍明智低头看着大殿地上铺的金砖发呆,眼角轻轻扯动。
太子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了供词,长吁一声,看向苍明智道:“还有呢?”
苍明智抬头茫然道:“什么?”
“还有呢?”太子扬了扬手中供词:“就这么点儿?”
您还嫌少了?
“……没了。”
“没了?”太子哼道:“就这一份供词,短短几百字,你就想向父皇证明吾要行逼宫之事?你说书呢?”
苍明智急道:“这人是殿下您的门人!”
“没错,他是我的门人,”太子道:“那又如何,单凭一个门人的供词,你就想扳倒一国太子?在你的心里太子就这么不值钱?”
“夏兴既然参与了谋反,为什么又要下毒意图毒死东宫伴读呢?”太子问道:“你是用怀疑夏兴对东宫不利的理由抓了他,然后又说他参与了东宫谋反而后供出了吾,那他到底是站哪边的,总不能一边支持吾谋反一边又意图谋害吾吧?他疯了?”
“他下毒是为了替殿下灭口!”苍明智道。
“然后以此来引起你的疑心,嗯?”太子轻笑道。
“皇上,微臣……”
“好了,”邵英道:“朕是要你查清事情真相,不是让你乱抓人的!把太子的人放出来!”
“可是皇上,臣确实有了线索!”苍明智急道。
邵英怒道:“什么线索?太子谋反的线索?”
苍明智微微一滞,坚持道:“皇上,臣立下的军令状还有一天时间,明天,明天臣一定会拿到证据!”
“让他查!”太子道:“父皇,谋反不是小事,儿臣也不能让此事糊糊涂涂的过去,然后背着一个糊涂罪名,儿臣要看看,他明天能拿出什么证据!”
邵英略微迟疑。
“父皇,”太子道:“儿臣的东宫都快让他抓空了,索性就叫他查下去!”
太子盯着苍明智道:“但愿你明天能拿出些像样的故事。”
“微臣从不讲故事。”苍明智低头道。
邵英轻叹道:“那就这么办吧。”
这一夜,乾清宫灯火通明。
皇帝在正殿坐了一宿,而太子则在偏殿里发呆。
这一夜,沈栗过得十分“精彩”。
到了后半夜,沈栗自觉坚持不住,已到极限:“都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果然没错。”
苍明智忙了大半宿,也很疲乏了,闻言轻声道:“怎么?沈七公子可是想通了?”
沈栗仔细打量苍明智充斥着血丝的双眼,叹气道:“大人想要我说什么?”
苍明智听出沈栗语气渐软,心下大喜道:“本官要知道太子谋反的细节!”
沈栗试探道:“怎么?夏兴他没说么?”
苍明智看了沈栗半晌,道:“这蠢货知道的不多。”
沈栗迟疑道:“夏兴被太子殿下招揽不久,还不太得殿下的信任。”
苍明智似笑非笑道:“若论太子的心腹,沈七公子当属头一号了?”
沈栗小心道:“这要看大人到底要知道多少了?”
苍明智道:“你想怎么样?”
沈栗立时道:“学生要得到陛下的赦免!”
苍明智半晌不语。
沈栗道:“学生手里有证据!太子谋反的所有细节学生都知道!”
“什么?”苍明智惊愕道:“太子谋反?”
沈栗奇道:“怎么了?大人抓学生审的不就是太子谋反么?”
苍明智知道自己失言,掩饰道:“不,本官是说,你手上真有太子谋反的证据?”
沈栗道:“有的有的,学生这不是怕将来兔死狗烹么,只是也奇了,那夜并不是计划起事的时间啊,太子殿下怎么提前动手了?”
苍明智两眼发亮,深吸一口气,强自镇静道:“本官如何信你?”
沈栗想了想道:“那夏兴可说了太子的伤是怎么来的么?”
苍明智迟疑道:“难道不是被那个放火示警的小太监伤的吗?”
“放火示警?”沈栗道:“他说死的那个小内监是为了向外面警告太子要谋反的吗?”
“难道不是?”苍明智疑道。
“不是!”沈栗道:“夏兴根本到不了太子跟前,并不知道所有细节,太子的伤并不是那内监伤的,而是……而是自己下令烧的!”
“什么?”苍明智道:“这是真的?”
“是真的,”沈栗道:“还是学生下的手!”
“为什么?”苍明智追问,随即恍然道:“苦肉计?”
又疑惑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来个苦肉计?
沈栗微笑道:“学生要得到陛下的赦免。”
苍明智哼道:“你先说!”
沈栗道:“学生不想死,一定要得到陛下的赦免才说。”
苍明智不语。
沈栗诱惑道:“学生不但知道太子为什么要伤了自己,还知道太子殿下谋反的所有细节,还能拿出证据。”
“什么?他说什么?”邵英大怒道。
随即看向太子:“太子,你怎么说?”
太子面色苍白,半晌才道:“儿臣无话可说。”
邵英把案几拍的啪啪直响:“什么叫无话可说?沈栗说你真的要逼宫,他说他手中有证据!证据!”
太子嘶声道:“儿子没有谋反!没有!没有!”
骊珠躲在一边发抖。
苍明智跪着不语。
太子发了一会儿呆,轻道:“儿子不能承认没有做过的事,父皇想知道,不妨去问沈栗。”
邵英气道:“他指证朕的儿子,朕还得赦免他?”
太子木然道:“反正儿子自己也不清楚所谓谋反细节,父皇想知道,只能听沈栗说。”
邵英气道:“朕不想听,朕不信!”
太子蓦然抬头,惊喜地看向邵英。
苍明智急道:“皇上,此事关乎天下安宁,不可轻忽啊皇上!”
邵英大怒。
苍明智道:“皇上,帝王无家事,物议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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