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邵珩心神关注着事端发生的方向,另一边还是伴着萧毓坐下。院中,苟游仍在外巡逻未归,只剩下神情颇为茫然的阿古察。
这个粗豪的巫族男子,双手提着他那巨大的银锤,安静地守在一旁。
远处似有金铁之音传来,愈发衬托松林客居的安静。
冬日的寒风呼呼刮着,四周松树发出一阵阵如同海浪一般的浪涛声,在人心底反复冲刷着。
萧毓静静伏在邵珩肩膀上,内心似乎前所未有的安宁,又似乎前所未有的悲伤。
人间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构成虚幻且美丽的景象,映在她暗淡的眼上,好像也蒙上了一层光亮,仿佛仍是那般璀璨。
邵珩低头看她,心里又柔软又酸涩。
“呀!”萧毓突然身躯一颤,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邵珩凤目一厉,紧紧搂住萧毓,四下观察,昆仑神剑气息呼之欲出。
然而四野之中,除了松涛不绝,没有其他声音。
萧毓压下心头的不安和疑惑,说道:“可能只是我眼睛伤了的缘故,方才突然眼前闪过一些青色的影子,现在又没事了。”
于是,邵珩略微松懈了下来,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着萧毓纤弱的后背。
他们二人,对于沈元希都如全身心的信赖。
此时远处已然安静了下来,但无论邵珩还是萧毓,都似乎丝毫不担忧。
“邵珩。”萧毓突然开口,“古参虽承认了袭击笑浪山庄的人是他,但是……我觉得他不是那个幕后黑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邵珩也道,“他自诩逍遥客,卿木山中虽有不少门人姬妾,但都不值一提。要布局这么多事,而且当年灵玑洞天之后,遇袭几乎是同一段时间发生的。古参再强大,他也只有一人。”
“会不会是……害死清言真人的那些人背后家族?”萧毓低低说道。
邵珩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应该不会。”
“为何?无论你还是大哥,包括古参透露的,都显示与世家有关。修真世家多传承千年,蕴藏的能量,不比一般宗门弱小。如今的正道十门之中,也只有慈云斋和大衍寺没有世家渗透,但也说不准其中就没有世家出身但皈依佛门的弟子。至于其他门派,如玉虚山、千机派等等,连雷鸣寺都大半属于世家手中。丹鼎派似乎好一点,但也其实也与笑浪山庄一直相依相存,笑浪山庄说起来不也是欧阳世家么?存微山……”
萧毓顿了顿继续说:“过去,太微掌教真人在,上下无一人不服。世家之威胁,如暗潮汹涌,人人心里有数,却知道有掌门真人在,绝不会有出格之举。大哥最初过得艰难,你入门之事也不轻松,由此可见一斑。可如今,掌门真人闭入死关,新任掌门却到现在也未定,再加上当时出事的时间,恰好是掌门真人闭入死关之后不久,你又为何笃定关于那件事,存微山中无人出手?”
“不一样的……毓儿,这不一样。”邵珩当然明白萧毓所说的一切,但是仍然如是说:“古参不可能影响得了世家,若存微山中的世家势力介入其中,师兄他不会这些年查不到蛛丝马迹。而且当时出事之后,矛头虽然指向你叔父,但那些人第一时间寻麻烦的对象却是存微山。当时,掌门真人已闭入死关,太律首座刚刚接手宗门事物,上下之间极容易出现疏漏。这应当是他们的目的。”
萧毓微微点了点头,但心中明白这个理由并不能完全站得住脚。
她知道,这是邵珩心中对存微的信念。
邵珩心中也明白,他自然是恨那些害死了师尊的人。但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信那些人会做出灭杀一城、逆天窃运,甚至破坏连云山脉封印的事。
从这些年经历来看,背后势力不算小,能做到潜伏于神州东陆,无论财力还是人力都不可能微薄。所以某个世家,确实极有可能。只是,他现在心中隐约有一个怀疑对象,但是却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可以证明,所以也无处说起。
天光破晓之时,沈元希踏着晨雾而返。
虽说他们三人先前谈话谈了大半夜的功夫,但是沈元希这一离去所费的时间也有些长了。
不过看到沈元希挺拔的身躯从晨雾中出现,邵珩刚刚略微提起的心便放下了。
只是,沈元希的神情不算轻松。
没等邵珩发问,他就道:“慈云斋中一位师妹遇袭,险些丧命。好在那位师妹机警,及时发出讯号,雪仙师妹也在附近及时赶去。敌人见行踪泄漏,立即逃匿。我先前配合流月前辈搜索了附近山头,但都无所获。”
“当真有敌人潜入?”邵珩微微一惊。
他们这些日子都有帮忙巡逻,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而邵珩一行人进入慈云斋后,慈云斋宗门法阵便开了起来,进出均逃不脱法阵的监控。
除非是……
邵珩想到一点,看向沈元希,显然师兄与他想到一处去了。慈云斋真正所在一向不为外人所知晓,所以在邵珩来之前,不太有可能有敌人能寻到慈云斋。而沈元希和萧毓是在流月居士带领下,又外部法阵返回慈云斋。之后,沈元希在附近巡逻时,均十分警惕,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尾随进入慈云斋也不是容易之事。
只有那日,他们师兄弟在慈云斋外重逢,二人欣喜激动之余,心神自然有所放松。回想当时,他们都没有特别注意周边情况。
若有人趁机暗中潜伏尾随,也极有可能。
只是,距离那日已将近一个月过去,那人竟然有如此耐心,直到今夜才有所行动,还刚刚出现就碰到了一位慈云斋中师妹,功败逃走?
是不得已才有如此耐心,还是时机不允许,不得不潜伏至今?
“是何处出的事?”邵珩问道。
玄英也一起回来了,答道:“是凭澜峰后山,距离慈云斋普通弟子住处不远,雪仙姑娘倒是偶尔才去,恰好遇到。不过也因此,其余增援较快,那人才跑了。”
这时,沈元希神情莫测地补充了一句:“距离流月居士的观月楼、斋主的水吟居,其实也不算很远。”
邵珩笑了笑,而后低头问萧毓:“你一夜未休息,不如去房间休息一下吧?”
萧毓犹豫了一下,却道:“缪云姐姐独自一人住着,昨夜又出了事,我有些担忧她。”
缪云因性情与过往的缘故,少与人沟通。流月居士也怕下头弟子风言风语,毕竟有些事情,哪怕是庵里也难以完全清净。
因此,缪云独自占了一座山头,距离其余人较远一些,虽然有些孤苦,但胜在清净,也适合萧毓养伤。
只是如今有敌人潜伏在暗,那里便不算安全了。
“无妨,我之前听到流月居士吩咐了雪仙师妹去接了缪云师妹回观月楼,毓妹你暂时休息一下,等一会雪仙师妹大约也会来接你。”沈元希如此说。
邵珩点点头。
慈云斋中出了事情,他和沈元希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萧毓虽然修为恢复,但水明安和流月居士都千叮咛万嘱咐切勿让她再出手,邵珩自然担忧萧毓安危。
流月居士所在的观月楼,有元婴修士亲布的法阵,让人安心一些。
萧毓自知如今自己不能帮助二人做什么,便从善如流,果然不一会后,雪仙就与缪静一同前来接她去了观月楼。
萧毓走后,邵珩对沈元修道:“师兄如何看待此事。”
“也许是打草惊蛇,也许是有意为之。”沈元希很快回答。
“此人眼下藏匿慈云斋内,却能毫无痕迹,不被发现,说明此人极为擅长隐匿。另外师兄觉得,敌人有几人?”
沈元希没有回答,眼中露出几分坚毅神情:“试一试便知。”
“如何试?”邵珩讶然。
“敌人为何来此?你又为何来此?”沈元希一连说了两句,邵珩哑然失笑。
“阿古察。”邵珩笑完后唤道。
粗豪的巫族青年懵懵懂懂地走来。
“与我一起去拜见此地主人。”邵珩说,而后又补充了一句:“要敬重一些。”
阿古察听了,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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