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希!”清武真人看着邵珩的身影消失,随即再也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终于忍不住怒声质问沈元希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元希依旧剑眉星目,但满眼都是冷峻。
他见邵珩凭借萧毓那紫烟罗纱的掩盖而成功离开,心中松懈的同时,却更是悲伤。
衍阳仙剑攻势骤然一收,他静静地站立在清武真人面前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不知师叔您知不知道。”
清武真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指着沈元希的鼻子道:“还没轮到你是掌门,你竟敢如此与长辈说话?!”
沈元希沉默不言,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驯。
耳旁的呼啸声,惊醒了沈元希,那八名执法弟子正合力围攻着萧毓。
“住手!”沈元希身形方动,但是清武真人的无锋剑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目无尊卑,对我动手已是大大不该,你如今还要拔剑对上同门么?”清武真人质问着他。
净梧琴琴音急鸣,萧毓帮助邵珩离开,如今执法弟子第一反应就是拿下此女。
“就算你是清静师兄的弟子,就算那女子是萧卓的侄女,今日之事,也必将脱不了干系!”
八名执法弟子的剑阵围攻,以萧毓的修为根本抵挡不住,只能一路退却。
但她始终咬牙未曾吭声。
她来的目的就是好拖延这些存微山的人去追邵珩。
邵珩虽然已经离开,但能再与他们纠缠片刻,也是好事。
“放肆!”
正当沈元希焦急之间,萧卓自远处疾驰而来,见到萧毓被围攻当即大怒,只轻轻一摆臂,八名执法弟子纷纷如水中飘萍般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
清武真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丝毫不惧萧卓那滔天的威势,横眉冷对斥道:“此乃我存微山之事,萧先生频繁插手,究竟是何意思?莫非是要仗着自己修为,在我存微山为所欲为?!”
“够了!”一个清冷中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自后方打断了清武真人的话。
清武真人回头一看,神情有一丝复杂。
来人是清文、清阳,以及清璇真人。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另一名执法队弟子和刚刚苏醒过来、脚步蹒跚的宁青筠。
清阳受了伤,脸色十分难看,但未受伤的清文道长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说话的人,是清璇真人。
无人知晓她紧握的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她只是缓缓握着拳头,走到清武面前,冷漠地道:“你既统领执法队,绝杀之令未解除,还待在这里与旁人纠缠做什么?”
清武的目光扫过清璇,扫过沈元希,扫过清文、清阳、萧卓、萧毓,最终狠狠地一跺脚,对所有执法队弟子道:“走!”
数道剑光倏忽离开,在茫茫山林间搜索着邵珩的下落。
清武真人心中确实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能在这无边无际的山林之中寻到邵珩的踪迹。
然而,他最终只寻到了一个被丢弃了的玉牒,有七彩丝绦如意结,灰扑扑的跌落在泥地之中。
清武真人看着那枚代表亲传弟子身份的玉牒,面上神情变幻莫测。
……………………
清阳从昏迷中醒来后就不顾伤势赶来,如今也只眼睁睁看着邵珩消失无踪,气得破口大骂。
整个山林里,只回荡着他骂天、骂地的声音,其余人仿佛同时哑了声音。
宁青筠手脚不住地颤抖,身上伤口依旧传来如虫子啃噬般的麻痒疼痛。
她的头很沉、很重,阳光太刺眼,令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模糊不清,又是如此的陌生。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
宁青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但是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巨大的恐慌如同深海蔓延到了胸口,没过她头顶,令她感到窒息。
忽然,她看到萧毓看着自己。
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女子目光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她全身心都在颤抖。
萧毓眼中有泪,仿佛是死死咬牙才没落下。
宁青筠明白了什么,脸上顿时仿佛燃烧起了两团烈火,巨大的羞惭感袭来,令她忍不住牙关战栗。
突然,萧毓朝宁青筠走去,高高地抬起手。
宁青筠下意识闭上眼睛,但预想中的巴掌却没有落在自己脸上。
山林里,清阳的骂声消失了,安静的空气中似乎要凝出水来。
萧毓看着沈元希握住自己手臂,心中奔涌的怒意令她冷声嘲讽道:“你这是舍不得了?”
她眼眶边缘的泪水因说话声音的颤动而滚落下来,如同雨滴般打在地上,消失不见。
沈元希眼中悲怒之色尚未消散,但表面上已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什么都仿佛难不倒的沈元希。
他松开手,声音中带着一丝悯意地说:“你我都没办法。”
对方早有布置,没有宁青筠的轻信他人,也会有别的陷阱圈套。
沈元希甚至在心中感慨自己先前的天真,以为自己入知返峰内就可多一重保障。只怕若他能入知返峰,敌人还不知会用什么其他手段。
话虽如此,沈元希心中终究是不甘。
宁青筠脸色本就苍白,此时失了血,更是已有几分青色。
她双腿在颤抖,好像随时都会站立不住。
然而,她却死死站着,看着萧毓冷漠的眼中,接连不断淌下的泪水。
每一滴泪,都如一块重石,压在她心口。
“萧姑娘,我的弟子犯了错,自有我这个师父会管教,不劳烦你动手。逆徒,与我回去。”清璇真人轻声却不容置疑的说。
“……是……”宁青筠仿佛没有灵魂般地应答,如同木偶般被清璇真人牵引着离开。
清璇真人边走心中边叹:“你让我护你的弟子,我也不知究竟做没做到。”
看着清璇和宁青筠离开,清阳狠狠地跺了跺脚,牵动了身上伤势,看着远处天空骂了一句脏话,也只能与脸色沉凝地如黑铁般的清文一起走了。
狼藉一片的林中,只剩下沈元希、萧卓,以及无声淌泪的萧毓。
“此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沉默了不知多久,萧卓突然发问道。
无人应答。
“你们该不会就这么放弃了?”萧卓眸子中闪过冷芒:“不过是中了一次旁人的计,他们算计得到你们,是因为他们在暗处,是因为你们还未曾见识过太多的恶!到现在为止,他们动作够频繁了,也会愈来愈频繁,总会有一二处马脚。今日他们如何算计你们,他日你们难道就不能算计回去?!”
萧毓抬起头,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凝聚。
“萧先生说得不错!”沈元希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晦暗中倒映着一抹余晖:“我们没有输得彻底。他们费尽心机,就是想要师弟的性命,如今师弟虽然离开存微,但性命无忧,且转向暗处……敌暗我明?也是时候该调个位置了。这个结果,他们也必然难以安枕。眼下,还是需要想办法抢先一步找到师弟,避免发生更坏的情况。至于绝杀令……太皓真人和清宁师伯不日即将归来,这件事我会处理。”
萧毓静静听着,抬起手细细擦去泪水:“邵珩平日里有大事都与你商讨,其中有些事我知道的不是太清楚,也只能沈大哥你去调查。你身份特殊,在宗门内的位置注定任何行动都会受到他人瞩目,寻找邵珩的事不能你去,我去。”
“毓儿。”萧卓闻言皱了皱眉,心中难免担忧:“他此时定然谁也不信。再说了,天下之大,你去何处寻他?”
“正是因为如此。”萧毓轻声道:“他不会信任何人,但他会信我。”
萧卓定定地看着侄女,没再多劝。
时光荏苒,未来还有许多事,他不可能永远庇护得了她。
萧毓看着邵珩离去的方向,那里山峦如波浪板起伏,一如她此时心情。
四年别离,一朝相逢却太匆匆。
亲手送邵珩离开,宛如在萧毓心上深深剜下一块肉,一呼一吸皆是痛。
“我一定会替师弟洗清冤屈,查明真相,替清言师叔和他复仇。”余晖仿佛驱散了沈元希身上的寒意,他的声音如他的剑般坚定。
“上天入地,我也都会找到你。”萧毓在心底默默地说。
这一刻,默默立下的誓言,他们从未有一日忘却。
但天地如此之浩渺,问君何日才能重逢?
沈元希回宗门,去面对师长的责问和迎接太皓真人等人的回归。
萧毓没有回去,带着小金、小白一起,就此消失在连云山脉之中。
而尚背负嫌疑的萧卓则与欧阳世家一起,在存微山附近的微城中就此住下。
一日又一日过去,那日向远方离开的邵珩再未出现在任何地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仿佛世间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与他一起消失而下落不明的还有萧毓。
为避免有人截取消息,萧毓只身离开后,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联系,包括萧卓在内。
时光一点一滴的流逝,清言的死仿佛渐渐如石子沉入了水底。
存微山的绝杀令,突兀出现,突兀地沉寂,伴随着玉泉峰那个消失的弟子,也渐渐随着时间而淡漠,宛如陈旧画卷上的一点浅浅墨痕。
除了邵珩曾经亲近的几人外,无人再去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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