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青儿呆望着自己,锦尧有一瞬间的恍惚,紧接着就淡淡的说了句:“青儿姑娘吃饱了?趁本王吃饭的功夫,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
不紧不慢地擦干净手指,拿起筷子,优雅地继续吃饭。
青儿的目光滑落在他腰间的环佩上,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刚还环佩时她心里就在想,这枚九龙佩是他们九个皇孙的身份象征,他在出征前留给她,足见自己在他心里是有位置的,可是,若他真的对自己有情义,哪怕是当自己是妹妹,回家快一个月了,自己上门来,他就算再忙也该见上一面吧。
巧姐儿听说让她们有话快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恒郡王爷,你救救我娘吧,她不是存心害人家的,都是老尼姑骗我娘,让娘撮合人家的婚事,你想想呀,我娘又没在长安,哪里晓得那家姑娘有婆家了呢?”
巧姐儿把薛姨妈教给她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然后,拿出那枚金狼徽章来,递给恒郡王,满脸都是泪水的乞求道:“恒郡王爷,您说过,凭这个东西,我可以求您做一件事情,王爷,我求你放我娘回家来。”
“青儿姑娘,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求我放了贾王氏吗?哦,还有就是把环佩送还给我。”锦尧总算吃完饭,丫鬟们立刻众星捧月般的服侍着,洗手洗脸漱口,沏了龙井茶来。
“贾姑娘,你和青儿姑娘年岁相当,我相信,你应该是能分辨得清是非曲直的。”锦尧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位喝茶,自己先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沉声道:“我们暂且不说你母亲拆散张金哥姑娘的婚姻是否有意,单说张金哥姑娘因你母亲而死,张老爷家破人亡,独自一人流落到金陵城做马车夫,你母亲先后两次派人谋杀他,第一次,累及青儿姑娘差点摔下悬崖,这一次,若非笑弥陀及时出手相救,张老爷恐怕已经葬身狼腹,还有你母亲放印子钱的事情,因为债务人还不起高利贷,不得不买妻子儿女,导致一对母女上吊身亡,你觉得这样的娘亲,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呢?”
“青儿姐姐,王爷是在哄我呢,我娘她没有那么坏的......”巧姐儿突然抽泣起来,她本就有几分小姐脾气,动起怒来信口谴责锦尧道:“我娘是被奴才们骗了的,都是他们做的坏事儿,恒郡王爷说话不算话,我不要你的狼头了,还给你!”
巧姐儿把金狼徽章扔在地上,拉着青儿边往门外走边哭道:“青儿姐姐,我知道张老爷住在你家里,你不是说民不告官不究吗,我去求张老爷,让他饶恕我娘,金哥姐姐已经没了,就算杀了我娘,张老爷也没女儿了,不如我认他做干爹,养活他,为他养老送终......”
这是青儿教给她的,原是让她求恒郡王时有个说辞,没想她到打定主意要去求张老爷。
巧姐儿的硬气倒是颇让锦尧欣赏,这也是他一时疏忽,对巧姐儿做出承诺时没说清楚,他原是想到王熙凤会伏法,想要帮助这个无辜的女孩子,她却用来让他搭救她的娘亲。
他无权凌驾于国法之上,所以,这个请求他不能答应。
青儿挣开巧姐儿的手,对锦尧拱手施礼道:“恒郡王,民女告退,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锦尧本想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启程返回漠北,和她好好道个别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恭贺:“青儿妹妹,恭喜你。”
“同喜同喜,恒郡王凯旋归来,想必很快就要和蝶衣公主大婚吧?”
漠北战事并未对百姓公开,所以,青儿心里酸溜溜的想着,蝶衣公主和恒郡王的婚期应该就在最近一段时间。
“青儿,伟祺会是个好丈夫......”莫名奇妙的有些怅惘,锦尧心里很多话想对青儿说,最后却只是一句:“代问姥姥夫人好。”
他对王狗儿无甚好感,赌博输掉了全部家产,让八岁的小姑娘挣钱养家,那样的男人实在不值得让人尊敬。
巧姐儿在门口多叫道:“青儿姐姐,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先走了!”
“贾姑娘,我会记得欠你一个承诺。”没有在意小姑娘的不敬,锦尧冷冷的说道。
青儿弯腰拾起那枚金狼头配饰,笑吟吟地对锦尧道:“那这枚护身符就归我啦,恒郡王请尽管放心,我不会用它要求你做违犯国家律法的事情。”
青儿姑娘总是这么善解人意。目送她们离开,锦尧黯然苦笑,以前觉得青儿姑娘又贪财又狡黠,现在想起来,其实那些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张老爷并没在刘家屯,作为被贾府追杀的对象,送进金陵府大牢,和那些犯人关在一起,所不同的是,他住的是单身牢房,吃着和牢子们一样的饭菜。
为了保证张老爷的人身安全,他也和凤姐儿一样,禁止家属探望,当然,他家死得只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自然也没有家眷来探监。
巧姐儿不再哭哭啼啼,也不再说娘亲没有犯罪的幼稚话语,她似乎已经明白,老太太和太太,甚至于府里的奴才们冷落她们母女,就是因为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关于母亲放印子钱的事情,她隐约有些记忆,小时候平儿姑娘经常背着父亲,和娘说这月的利钱又要推迟几天才能收回来,有时候娘会发脾气,让平儿姑娘转告来旺媳妇儿,若是再收不回来,索性送给她用得了,今后也不用在来回了。
她甚至还记得,有一次睡梦里醒来,听平儿姑娘对母亲说:“不好了,鲍二家的上吊死了,鲍二缠着我们二爷不依呢。”
“不过死了个奴才罢了,什么大事儿!”娘亲的反应十分淡然,只是吩咐平儿道:“不许给那王八羔子钱,告诉二爷,由着他闹去,我倒要看他有多大本事,就算告御状也由着他去!”
也许是贾雨村故意而为,张老爷和凤姐儿就关在两对门儿,中间隔着条一丈宽的人行道,巧姐儿每天都要准备两个攒盒,装着同样的饭菜或点心,先看过张老爷,然后,再过来看王熙凤。
刚关进来的时候,张老爷没日没夜的喊着凤姐儿的名字叫骂,几天之后,就被巧姐儿的孝心感动,渐渐地倒同情起巧姐儿,非但不再骂凤姐儿,偶尔还会安慰巧姐儿几句。
按照凤姐儿的吩咐,来旺和府里的奴才都统一口径,招供说所有事情琏二爷都不知情,他只是应付场面上的事情,府里都是琏二/奶奶当家。
总算贾雨村还有点良心,顾念政老爷曾经提携的恩情,把其他人都撇得干干净净,把罪行都让凤姐儿一人担着。
贾府里,除了平儿和丰儿每日陪巧姐儿来这里外,只有贾芸和红玉来看过凤姐儿,贾芸感激凤姐儿把红玉指给他为妻,正月里已经娶回家去,他现在北街生药铺做账房,那日特意熬了些阿胶浆来,给凤姐儿补气血,暗中使了钱,才让牢子悄悄儿送进去。
凤姐儿知道,荣国府的势力如今一落千丈,贾雨村能顾全贾琏,已是给了贾府天大的面子,自己只怕是死罪难逃,如此一想,索性糟践自己,唯求速死,以免被押到菜市场吃那一刀。
收监不到一个月,凤姐儿就整个儿脱了型,连每日对面看着的张老爷都觉得吃惊。
却说刘姥姥听青儿说凤姐儿被关进牢里,便带着板儿和青儿来看望她,哪知道来了几次,都被挡了回去,说是府尹大人吩咐过,除了她女儿,任何人不得进入大牢。
她们问过才晓得,连平儿和丰儿都被挡在门外,不曾进去看过凤姐儿一次。
贾雨村为了和贾府撇清关系,对王熙凤比对普通人犯还要苛刻,因恒郡王差人吩咐,他才特意给凤姐儿安排了单间儿,并允许巧姐儿探监,送来自己家里的铺垫。
这日,她们祖孙三人又在牢门外边转悠了半天,青儿突然机灵一动,拿出狼头徽章来,说是恒郡王的信物,牢子不敢怠慢,忙去请示府尹大人,贾雨村联想起“青青果蔬”的旧事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乖乖,竟然把青儿姑娘和北静王府的关系给疏忽了。
府尹大人一路小跑着,亲自来给他们三人放行,待见到凤姐儿,已经奄奄一息了,刘姥姥嚷嚷着要去请郎中来,被凤姐儿拽住胳膊不放,说是姥姥若真为她好,就别折腾了,早死早解脱。
刘姥姥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姑奶奶和张老爷是冤家对头,明知道张老爷也是可怜人,可是,碍于凤姐儿的面,便故意不理张老爷。
“刘姥姥,我把巧姐儿交给你了,女婿算半个儿,我临死还能有女婿来送行,也算老天待我不薄,板儿,你要、你要好好读书,善待、巧姐儿......”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凤姐儿拉着板儿的手,指着对面牢房道:“你和巧姐儿认他作干爷爷,不要记恨他,替他养老送终......”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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