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船砰地一声巨响,停了下来,船身一震,里头的人也是一惊。
沈静仪从震荡中醒来,入眼便是披了衣裳过来的刘嬷嬷,身后跟着绿拂与月季。
“怎么回事?”她也拿过了床头搁着的衣裳,自己穿了起来。
刘嬷嬷安抚道:“夫人不必紧张,这船乃是战船,夹层安了钢板,周身也都有船刀护着,外敌近不得身。”
这是告诉她,她们是安全的,沈静仪知道,但是,“来的是什么人?官府,还是……东厂?”
“是东厂!”刘嬷嬷道:“夫人放宽心,他们攻不进来。”
正说着,门窗传来紧促的箭矢声,咻咻地钉到船身上,沈静仪抬头望了一眼,随即沉下目光,道:“给我更衣吧!”
“是……”绿拂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裳,夜里凉,她又给她披了件披风。
刘嬷嬷几人陪着她就这么坐在舱房里,随着外头越来越大的厮杀声,刀剑相撞间,磨得耳根子都软。
沈静仪端坐着,毫无所惧,手边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屋里煮着的茶水散出清香,很是怡神。
外头,沈琮带领着锦衣卫竖起盾牌,抵挡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他们靠近不得,只得利用远攻,而弩箭就是最好的利器。
就算船身再坚实,他们只要耗尽他们的力气,总能攻得下。
毕竟,战船也不只他那一艘。
他们不让,沈琮又怎能带着人冲出去?
硬碰硬,恐怕受伤的只会是里面的人。
“沈二爷,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方人多势众,早晚会将这艘船攻下。”陈煜的心腹上前道,借着缝隙,沈琮的目光看向周围。
此时,天空泛着深蓝,看样子,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见他不说话,心腹再道:“趁着这个时辰,不如咱们拼尽全力冲出一条路来,放下刀船您先护送夫人离开,这样,我等就是血染江河,也无愧我家大人。”
他们这是打算牺牲自己,来保得沈静仪了。
沈琮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抿紧了唇,“也只能这样了。”说着,他看向面前的人,“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在下没有,唯有夫人是我等的使命,若是我等不幸葬身此处,请沈二爷务必将夫人安全送回江南。”
“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会让她平安到达。”
“有了您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说着,心腹行了一礼,随即抬起头,吩咐道:“一到三队移后,四五补上,准备冲击,其他人,跟随沈二爷进舱护送夫人上刀船。”
沈琮握紧长枪,深深地看了眼这个面目清秀,稳重无畏的人。
陈煜身边能有这样的心腹,实在是让人羡慕。
舱房里,沈静仪看着走来的人,微微松了口气,“二哥……”
“赶紧将紧要的东西收拾下,我们一会儿在大船的掩护下先突袭出去。”他吩咐着绿拂道,又看向沈静仪,“金丝软甲可穿好了?”
沈静仪缓缓点头,攥紧了双手。
“我们走了,外面的人怎么办?”
“他们留下来断后,回头自会追上。”
断后?
追上?
只怕这断后也将命都断了吧!她虽不知外头到底来了多少人,可,听着接连不断的声音也知道,不少。
更何况,她们的船已经好些时辰未动了。
真能冲出去吗?
见她不语,沈琮身后的人上前跪下道:“夫人不必担心弟兄们,只有您安全了,他们才能放开手杀出去。所以,还请您赶紧收拾下,护好小世孙离开才是。”
沈静仪看向他,眼中滑落几行清泪,她道:“多谢你们!”
“夫人客气了,大人临行前吩咐过我等,便是拼了命也要将您平安送到江南安全之地。”
“没时间了,”沈琮道:“刘嬷嬷,准备一下。”
“老奴遵命!”刘嬷嬷躬身回道,目光中透着几许苍凉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这些大好年华的弱冠们。
一直不动的乌船突然动了,带着周身的利刀不管不顾地冲上堵在前头的战船,因着太过突然,硬生生将对方撞翻了去。
可惜这股冲力没有持续多久,只是一会儿便又被对方围了起来。
沈琮带着沈静仪做了底舱的刀船,透过小洞口注视外头的动静。从他们的船反击开始,到冲到敌人跟前,前后不过一刻钟,却是生死时。
周围的箭矢不停地射来,甚至有爪勾攀上船身,若非他们的人早已熟悉东厂的特性,只怕撑不过半刻。
用火油将他们的爪勾引着,阻止他们的攀登,不少番子都掉落在了江里。
可他们的人依旧只多不少,这一批倒下,后面一批又迎上来,渐渐地,围堵着乌船,水泄不通。
船舷上,陈煜的心腹看着目前的情形,皱起眉头。
照这样下去,别说突围了,就是再坚持下去,也只有被擒得份儿。
想着,他看向身后,“船舱里还有多少火油和箭矢?”
一人回答道:“只三千余了!”
“沾上火油,对着一块儿,一定要撕出条路来。”
“是――”
点上火,本就蔚蓝的夜空瞬间明亮起来,远远看去,船上竟似盘着条火龙,准备随着吞没对面的小蛇。
东厂番子拿着千里眼观望了下,瞬间变了脸色,那乌船可以抵挡刀剑,不避火种。
可,他们的船不可以。
“快,将船撤开,都分开来……”
话音刚落,带着火种的箭矢便朝着他们射来,烧着了帆,连着船身也燃起了火。
“公公,快跳船……”
一时间,原本围在乌船周围的战船混乱起来,不堪一击。趁此机会,乌船火前进,闯进他们的船队里,正面交锋。
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
箭矢只够这么一下,饶是如此,也给足了他们机会。
“把火油都拿过来泼到对面去。”
东厂番子闻言,顿时大惊,船若是被烧了,他们还能待得住?
偏偏面前的乌船势如破竹,阻挡不了,就连潜进水下,也无法捅破这艘船底。
到底是何人所铸?
底舱里,沈琮回头看着众人,“准备好,我们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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