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终究没熬过冬天------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西北那边传来最后一波捷报,也谈终究是被王庭收服了,只是王庭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拓木死了,拓木的儿子继位,鞑靼元气大伤,最近几十年怕是都没有入侵的本钱了。
建章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着令礼部操办太子的丧事,又找来周唯昭,看着他沉默的模样顿了顿,才问他:“你想留着东平,还是远远的打发了他?”
现在太子已经死了,东平郡王就等于失去了最重要的庇护,从前不管周唯昭承诺了什么,其实都是不作数的。
建章帝知道这些年周唯昭过的有多辛苦,也知道一个人若是没了掣肘的时候复仇的欲望会有多强烈,叹口气看着周唯昭,又重新问了一遍:“你不记恨了吗?”
周唯昭还以为建章帝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却没料到是为着东平郡王,连片刻的犹豫也没有就直接摇头:“太子之前的意思,是让他活着。”他垂下眼睛:“我说过的话,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他不会为了从前的恩怨就出尔反尔,这样固然是出了气了,可是不管落在谁眼里,东平郡王出了事,他都要落一个秋后算账不能容人的名声。
他当然不可能对往事毫无芥蒂,可也从不是会被往事左右的人。
建章帝老怀安慰的摸着胡子笑了几声,显而易见也是高兴的:“你有这等容人之量,很好。”夸完了之后就又开始皱眉:“不过他们怎么办,你心里也要有个数。今天朕同你说一说朕的看法。”
他见周唯昭点头,就道:“东平,最好是留在京城,天高皇帝远,他现在或许熄了心思,可是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有变呢?至于你肃王叔和鲁王叔,以后就一直呆在封地罢-----他们的儿子在京城,良妃也在京城,他们的妻族也都在京城,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他们的护卫军,也从三万削弱到了一万五千,去了一半。”
他咳嗽了几声,忍着喉咙里的腥甜,卷起手继续同周唯昭解释:“地方上又有巡察御史,他们就算手眼通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祖父就这么两个儿子了,祖父想尽量保全他们。”
周唯昭知道建章帝的一片苦心,看着建章帝连下巴上的胡子也开始白了的苍老模样,很是顺从的跟着点头应承:“鲁王叔和肃王叔向来都是知道进退的......我都知道,您不必担心。’”
这话要是换做太子来说,建章帝一定不信,可是周唯昭这么说,他却是信的,他笑着点点头,很是欣慰:“是啊,你是个聪明孩子,你都知道的。既然如此,那鲁王和肃王的事就这么定了,另外还有唯昀和唯阳,他们两个,若是安安分分也就罢了,如果敢起不好的心思,你不必心慈手软。朕会留下遗诏,把这些事都交代清楚,你尽管放手去做。”
这大概是一个帝王所能想到的,最大限度的保存好自己血脉的安排了。
周唯昭没打算为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惹建章帝不痛快,毫无负担的都应承下来,这才同建章帝说起正事:“内阁拟出来的封赏名单上,镇南王和定远侯居首功,可崔总制却差了一截......这是祖父您的意思?”
在这场战事里,这三人都可以说的上是居功至伟,可是厚此薄彼,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纳闷。
建章帝拍了拍周唯昭的肩膀,似笑非笑的点头,见周唯昭皱眉想要说话,就笑着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替崔绍庭觉得委屈?”
“可其实崔绍庭并不委屈,不管是不是被人陷害,他的确是一度叫西北战场变得很是被动。他的确没跟鞑靼人勾结在一起,可是对于鞑靼人勾结韩正清的事,他知道的太晚了,而他可是三边总制!”建章帝站起身来:“他是有功,可是也有错,功大于过,因此仍旧给他封赏,却绝不能同镇南王和定远侯并肩,这并没什么不好懂的。”
“还有一点。”建章帝回过头来看着周唯昭:“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崔绍庭如今已经是三边总制,崔应书也已经是工部侍郎,崔家更是百年望族,是未来皇后的外家......这泼天的富贵,你还要继续往上浇油吗?”
周唯昭被建章帝含有深意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建章帝的意思,是在提醒他要防着崔家,不可坐视崔家继续坐大。
“宋程濡那个老狐狸都嗅出味道了,知道退一步,何况崔家。”建章帝摇头:“朕要是再把崔家拔高,你以后还要怎么赏崔家才能叫崔家觉得你是在厚待他们?这些事无一不是文章,朕知道你聪明,可是这些事,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常首辅如今是太子太傅,你若是有不懂的,尽可去问他。”
常首辅也在同崔应书说封赏的事:“你们两兄弟如今已经不能再进一步了,就像是你当初说的那样,借着守母孝退下来,是极合适的做法。”
崔应书坐在常首辅对面,很是闲适自在,朝着常首辅笑着点头:“老师神机妙算,果然圣上驳了绍庭守孝的折子,让他夺情。我们其他人退下来,绍庭却仍旧在任上......”
有时候退一步,不一定就真的是退了。
常首辅摸着胡子点头:“我什么时候帮你们算过?也是你们自己知机,知道见好就收。说起来,怪道你们能跟宋家做亲家,都一样的狡猾......”
掐上头的心思掐的极准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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