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飞雪飘飘。
南京城的惨败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全中国都在流传着南京城内数十万人被屠杀的惨事,山河呜咽。
国民政府虽然在竭力宣传着士兵们在南京和日军拼死血战之事,也在难民经过的沿途做了一定的措施,比如沿途城镇建立临时营地进行安置,比如开设粥点之类对难民进行救济。
可难民实在太多了,更别说在这兵荒马乱而且通讯不畅的年代,政府高层想要真正的做些事,只可惜底层的官僚却很难去真正的执行,甚至乘机中饱私囊者,多不胜数。
从江北到合肥,六安,一路向着内地延伸过去,沿途四处都是逃难的难民。
这些难民绝不仅仅是从南京城内逃出来的那十几万,还有从江浙境内逃过来的,还有安徽境内的百姓风闻日军在南京江浙境内造成的滔天血案而举家逃离的,所有人都知道,日军狼子野心,绝不会因为占领了南京就罢手,他们一定会继续进行侵略的步伐。
几乎所有的道路上,都能看到满脸悲苦,疲惫不堪的难民在风雪里脚步蹒跚的前行着,拖儿带女,哭天抢地,根本看不到生路在哪里。
“前面有粥棚,政府方面设立的粥棚……”
“有吃的了,大家快去啊!”
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小镇前,一大群的难民忽然尖叫了起来,呼啦啦的向着刷着大大的粥字的木棚涌去,旁边是新搭建起来的安置区,几根木头像是旗杆一般的风雪里萧瑟着,墙壁上新刷上的字迹新气未退,但粥棚内却空无一人,别说锅碗,连火星都没有一颗。
很显然,这又是沿途遇到的无数形象工程中的一处。
“政府方面不是发了传单,说路上有吃的,有住的地方吗?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这可怎么活啊,老天爷啊,我们怎么办,我们该去哪里啊……”
失望的难民们嚎啕大哭,呼天抢地,一张张干瘪的脸上写满了绝望,茫然,每个人的心都跟这天气一样,凉进了骨髓里。
周边,十室九空,能逃的都逃了,逃不动的也都门窗紧闭的躲在家里,根本不敢生火,冒头,更别说好心的出来接济谁,施舍谁。
数十过百万的难民,溃兵,接济了一个,便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涌过来,谁也帮不了谁,救不了谁。
“走吧!”
人群中,路远道,使劲的缩着脖子,让自己稍稍感觉暖和一些,过江已经十来天了,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太多了。
或许国民政府高层真的想要沿途救济难民,可现在各地军阀盘踞,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实在非常有限,根本难以贯彻下去,更别说国民政府方面现在正全力筹备武汉会战,和日军两相对峙,双方都在积蓄力量,****伤口。
再何况,日军的小股部队已经渡江,向着这边蔓延,不是都会传出难民溃兵和日军遭遇的事情,地方势力和****部队都在收缩兵力,避免立即跟日军遭遇,各方都是人心惶惶,北岸这几百里的区域现在成了无主之地,谁都不管,谁都只能只顾着自己。
这些难民,溃兵,谁又顾得上可怜他们?他们就只能像是这寒风里的落叶飘雪一般,随波逐流了。
“恩……”
一旁的牛疙瘩和杨宗满应了一声,搀扶着大狗熊艰难的前行,不远处传来了有人倒地的声音,有女人孩子哭喊尖叫的声音。
路远等人只是稍稍的皱了一下眉头,连回头的力气都省却了,继续脚步蹒跚的前行。
不用看他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是一个饿疯了累极了的家伙,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机会爬起来了。
这样的事,他们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前后左右,都有这样的路倒尸,在风雪里僵硬,路过的人连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都欠奉,更别说是谁帮忙掩埋。
就像那些尸体,是路边的石块一般顺理成章。
路倒尸实在是太多了,想埋都埋不过来,也没有谁有那个力气,所有人都饿疯了,每前进一步都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哭喊声,尖叫声还在继续,听的让人心碎。
路远等人只是艰难的前进,他们都清楚,等这些人哭够了,哭累了,就会继续赶路,就像这年月,再苦,只要不死,日子都还得继续过下去。
人不辞路,虎不辞山。
这路上的人都是他乡之人,他们只能前进,直到累了,走不动了,或者到达了某个能够勉强活下去的地方,才能会停下,或者将停下的地方当家,或者等着盼着有天打走了小鬼子,再回老家。
有时候路远会想,周围的这些难民,还有牛疙瘩王麻杆杨宗满等人其实都比自己幸福,他们至少还有可以想回的家,而他自己,却不知道家在哪里。
回家?怎么回去几十年后?
然后他又想起龙芸,那个似乎随时都可以跃马飞驰,仗剑江湖的女子,他知道她应该还活着,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对方碰到。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人海孤鸿,想要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另外一个人,实在比大海捞针都难。
还有过江了的那些人,徐云,苏岩,还有孤狼他们,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大家从江苏平原上开始,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他真心的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活着,活到几十年后,看看那个美丽的新世界。
当他们看到几十年后,山河还在,国泰民安。
路远觉得当他们看到那时候,一定会觉得现在所付出的一切,所流过的泪,流过的血拼过的命,都是值得的。
不过他觉得他们一定会有人有机会看到,因为任海方和那些游击队和他们在一起,那些游击队,有本事在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下活下来。
“哇哇哇……”
十几步开外,又小女孩在撕心裂肺般的哭泣,有女人,汉子在争夺着什么,然后那女人脑袋上便狠狠的中了一记,血水直冒,哭喊声里,争抢着的男子冲了过来,手里捏着什么在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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