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去休

  秦穆此时,站在巨眼面前,不过到那下”眼睑“之处,远远看来,不过一粒红痣,点在了那巨眼之上,实在是渺小如尘埃。

  但他的气势却冲天而起,气冲云霄,无人敢小视。

  在那巨眼之中,秦穆可以看到自身的倒影,血气冲脸,肌肤一片红色,甚至周身的空气,都笼罩一团红光之中,看起来,便是一团人形的烈焰。

  只有秦穆知道,他心中的火焰,是多么的烈,又多么的骄狂。

  那巨眼射出的,已经全然是黑色的光柱。每一道,都腐蚀着秦穆的筋骨肌肉。

  疼痛。

  秦穆对自身身体的操纵感知有多么灵敏,此时他的痛觉就有多么难以忍受。

  此时的秦穆,早已经没有一点支援,有的大概只是——

  引那巨眼发噱的斗志吧。

  长棍挥舞,带起的,是一声声风响。

  没有力量的控制,也没有惊人的气势。

  棍尖,便在那巨眼上轻点。

  仿佛没有那巨眼,没有诛仙世界,没有身后的种种。

  甚至,没有自己。

  有的,只是那面前一棍,和挥棍向前的执念。

  秦穆的精神,仿佛已经抽离出来,远远地看着正在舞棒的”自己”。

  或者说,自己的身体。

  如今的他,方才了悟,精神的境界,因为纯粹,才能博大。

  秦穆并不能理解道家的斩三尸是怎样的境界,但此时的他,却已经领悟到了“斩念”之意。

  佛祖斩九念而化成五大明王,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军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与金刚夜叉明王。降服一切邪魔。

  而秦穆此时,虽然远远达不到那等境界,但此时的他,却实实在在的明白,面前这具身体里面,便是他的“明王”神念。

  或者说,是他无穷无尽的战意,留存到了这具身体里,正在不屈不饶的击打着面前的巨眼。

  秦穆此时本身的神念,却仿佛一个极其冷静的旁观者,有着这句身体的所有感知,让人崩溃的痛觉,身为蝼蚁的无助,和筋疲力尽的懈怠。

  这些负面的情绪,秦穆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但他却像只剩下理智一般,冷静的分析的种种情绪,甚至肉身的每一处变化。

  而那些负面的情绪,被他无限的放大,化作怒火,由怒而生气,再变做无尽的战意,注入面前这具身体。

  秦穆此时,方才真正感觉到自身对肉身的掌控,进入了一个新境界。

  如果有人能够看近秦穆的心念之中,便会发现,秦穆神宫之中,那一点神念种子,已经化作了一个轮形。

  生死轮法,秦穆的根本武道,在此时,已经印入了他的神念。

  那神宫之中的神念之轮,一半是红色,一半却是蓝色。

  红色似火,蓝色似冰。

  秦穆此时的战意分神,便是那火,秦穆此时的极致理智,便是那冰。

  棍身不知点了多少下,变连那长棍上的青光,都已经透露出奄奄一息的颓唐感。

  秦穆此时的肉身,如一颗焦炭,通体漆黑。

  那小孩眼中的希冀光芒,越来越黯淡。

  世界,开始哀鸣。

  青云山作为此时诛仙世界气运的中心,感受自然极为深刻,万剑一,田不易都走出了室外,望着天上。

  一片巨大的黑云,出现在青云山上空。

  “失败了么?”万剑一心中有着淡淡失落,又灿然一笑。

  “又如何呢?”他像是问着自己。

  青云脚下,比平日多了一座幽深的小院,正是秦穆炼制通天神柱之前,移至此处的青云祖师堂。

  幽深的殿内,只有道玄一人。

  他静静的走近一处牌位,手指轻拈,上了一炷香。

  那灵位上赫然写着“先师天成子之灵位”,道玄静静的凝视着面前的灵位,默然无语,只是拿着扫把开始清理起堂前的枯叶起来。

  黑云压了下来,狂风起。

  道玄消瘦的身影,在风中显得那般寂寥。

  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天象,世人心中,都仿佛有一个巨石似的,沉甸甸。

  只有秦穆,还在不知疲倦的击打着面前的巨眼。

  这好像是永恒的巨眼。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又不知累积了多少绝望。

  “咔……”

  一声轻响,在那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声中,显得极为不起眼。

  却又那般震耳欲聋。

  那小童,那巨眼,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巨眼上,竟是出现了一处细微的裂缝。

  只有秦穆,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用极端的冷静,计算着棍尖的落点,计算着那巨眼所受的损伤。

  在一次一次不起眼的伤害的累计之下,方才有了这一次的功成。

  用无尽的战意,不知疲觉的挥棍,没有犹豫,没有懈怠。

  唯智与力,可以成吾道。

  秦穆转身,看向身后的小童,笑道:

  “这天地,闷得慌。”

  说话间,长棍伸出,带着万钧之力,打向了面前的巨眼。

  平平无奇的一棍,却打开了这个世界晋升的最后一步。

  银屏碎,天地开。

  世界开始欢呼,在那巨眼败者的哀鸣下,显得更为喜人。

  巨眼崩溃,但却流下了一个充满了混沌与裂缝的大洞,甚至此时的秦穆,都能感受到致命的危险。

  这是自然的,这样的通道,其实是为了阻碍大世界的大能之人疯狂涌入诛仙世界,反而对诛仙世界的众生,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只有当两者的灵气经由通道,慢慢取得平衡,这通道才会变得平和。

  这是,天地法则对弱者的保护。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秦穆却已经明白,此时的他,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即使是有着世界之力的修复和加持,秦穆此次使用的力量,也已经远远超过这个肉身,甚至世界的极限。

  这肉身,生机已经寂灭了。

  他回首,红尘如火。

  此身终究是过客。

  不如归去!

  流光闪过,原地只剩下了秦穆的肉身,举着那青色长棍,睥睨四方。

  从喜悦中醒来的小童,目光中的不舍和失落,分外明显。

  他手一挥,那肉身便向地上落去。

  三日后。

  诛仙青云山地界,显出了一座新的巨峦,高约万丈,远远看去,竟是高耸入云,成承天之柱的模样。

  但总有人说,这山峰,很像一个人,举着长棍,昂首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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