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世态

  嗤啦!

  长剑所指,藏经阁前的那块巨石之上,出现一道粗目惊心的剑痕,浩然的杀伐剑意,肆无忌惮的弥漫开来,摄人心魄。

  如高山,如浩海。

  无边无际,无法言喻,纵然是历经百年,这剑痕仍将存在,也仍能令后人感受到岳风斩出这一剑的浩瀚之威,一直、一直延续到百年之后的神雕。

  岳风双眸露出恍然之色,忽然间明白他在神雕世界,感受到那种连自己都为之折服,为之钦佩的剑痕,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也忽然明白空道口中,百余年前,那个让少林这武林泰斗封山数十年的奇人,究竟是谁了。

  念至于此,岳风嘴角一勾,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还真是一个奇妙的循环啊,原来这都是我,能影响我的,只有我自己,能改变我的,也只有我自己。

  万法自然,真理循环,唯我存在,唯我真言。

  嗡!!

  刹那间,他好似进入到了另外一种境界,神游方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在这个世界游历,过去影响现在,现在影响未来,而这一切的缔造者,全都是他自己。

  这算什么?

  想不明白,看不懂,他陷入到一种混混沌沌的思考状态,就好像是哲学家般,识海之中,竟不由思考起存在的问题:什么是我?我是什么?我又是否存在?若是存在,又该怎样来证明?

  无解。

  “咳咳……”

  扫地僧咳嗽两声,吐了两口鲜血,那边岳风同样如是,群雄尽皆默然,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总算来到了终点,可正在这时,异变突生。

  扫地僧双手合十,忽地轻叹一声:“阿弥陀佛,得罪!”

  萧远山、萧峰眉心皆是一跳,面色蓦地大变,同时厉喝道:“住手!”呼喝声中,两人魁梧的身形纵然飘飞,朝扫地僧直攻而去,萧远山呼啸便是一掌,萧峰同样施展出了降龙十八掌。

  扫地僧肤色如古铜,口中轻叹,反手便是一掌,与萧远山、萧峰两人对了一下。

  呼!!

  浩瀚磅礴如大海般的真气气压呼啸而来,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掌,竟将萧远山、萧峰两人同时击退。当然,他自己也受伤不小,再度大吐数口鲜血,但他仍一往无前,朝岳风拍出了一掌。

  诚如他先前所说,即便岳风,即便现场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战已经结束,但他却仍然未改初衷,一定要废掉岳风这一身修为。

  岳风双眸精光一现,冷笑道:“少林神僧,果然是少林神僧!”

  扫地僧明知一旦废掉岳风的修为,岳风要么自杀,要么被现场其他人杀掉,但他仍然决定这么做。

  佛?

  他或许是赤子,或是是真诚,心中也或许当真是有佛尊存在的,但却是一尊不论他人愿不愿意接受,他都非要强迫别人接受的佛尊。

  这样的佛尊,不要也罢。

  岳风瞬间将自己从那种混沌的迷茫状态抽离,双眸迸现无限杀机,与此同时,立即运转明玉劲气,身前出现一个漩涡飓风,真气狂飙而起。

  也就在这时,现场之中,顿时有人失声惊呼出口:“内力!他居然在吸我的内力!”“我也是,我也是!”“妈的,这怪物!这怪物!!”

  惊慌、恐惧如同病毒一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岳风现下内力已消耗殆尽,若是再不补充,无论如何也绝不是扫地僧的对手,因此他做起这事也便肆无忌惮起来。先前之所以悄无声息,只因他内力充盈,就如一个器具,容量无论如何大,总是有定值的,先前他是用一点补一点,现场又有这么多人,自然是悄无声息,并没有多少人察觉,可现在不一样,他的内力已几近全都在适才斩出的那一剑消耗完,容量却还在那里,急需得到补充,大量的补充,因此现场众人立即察觉也在情理之中了。

  所有人惊惧、愤怒地看着岳风,想要避免内力流失,但却根本不知道岳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因此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对他们来说,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是尽量远离岳风了。

  哗的一下,瞬间众人如鸟兽四散,争先恐后的逃离——其实也没必要,马上他们就将发现这一点。

  就在岳风运转起明玉劲气,吸收现场众人的内力,补充自己的真气时,扫地僧轻叹道:“何必?”双手合十,拂袖便是一掌,如海浪滔天,浩荡磅礴。

  万佛朝宗!

  无形劲气势如破竹,但奇怪的是,扫地僧这一掌并未遭遇到明玉劲气的抵挡,几乎是接触便消散。

  扫地僧眉头轻轻皱起,似有些疑惑不解。

  萧远山、萧峰等人也是如此,可就在下一刻,众人的疑惑便得到了答案,扫地僧面上也浮现前所未有的惊震,似有些不能置信的道:“岳居士,你这又是何必?”

  轰!!

  明玉劲气并非是消散,而是分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不做任何抵挡,只因岳风将所有的真气都放在了进攻了,他居然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若自己今日一定要杀,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将扫地僧带走。

  岳风嗤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下一刻,噗的一声闷响。

  扫地僧那悍然一击,没有任何保留的,完全击中岳风,他整个人倒飞而出,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不,更像是强弩射出的箭矢,嗖的一下,冲向群雄,萧峰纵身而上,一把将其抱住。

  与此同时,又听咔嚓数声闷响,却是岳风的明玉劲气击中了扫地僧。

  岳风这下固然是算被彻底打残,再无反击的可能,但扫地僧受伤同样极重,但他也不愧是天龙世界,自逍遥子以后,武学集大成者,即便如此情况,非但没死,十成功力居然还剩下一两成。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最终以扫地僧的胜利而告终。

  “岳兄!”

  萧峰怀抱岳风,右掌抵在岳风后背,立即将自己真气输入到岳风体内,岳风这时缓缓睁开双眼,再吐几口鲜血,到了现在这一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痛快!”岳风微笑的道。

  现场群雄面面相觑,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疯子!

  事情已了,明明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现场却是极度的紧张、压抑。原因众多,最初自然是震撼、惊骇。

  今日之前,恐怕是谁也不曾料到今日这一战,居然能打到如此惨烈的程度,更无人能想到,今日这一战会是如此的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可在震撼过后,众人心中忽然泛起别的心思起来,不少人相视一望,都看出了对方的蠢蠢欲动,现场气氛居然顿时变得非常微妙。

  姑且不算段正淳、段誉这大理皇族,萧远山看遍少林绝技,那是必杀无疑的,萧峰无甚大恶,但他们既然要杀萧远山,结下这等大仇,为免后患,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原本这就是众人心中的想法,但碍于岳风超凡入圣的武学修为,因此而搁浅,但是现在……尼玛,这一个超凡入圣不是被打残打死了么?

  再加上大宋皇帝的圣旨,他们原本都是泥腿子,但现在一下子居然被皇帝看重,平日里看不起大宋的软弱是看不起,但这是傲娇啊,现在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谁不想抓住?

  除此之外,再有便是,岳风、萧远山、萧峰这三人,哪个不是声名赫赫?一旦斩杀三人,毕竟名动天下。

  名气有了,财富和美人还远吗?

  这念头彷如泄洪的大坝,一发而不可收拾,众人心下皆是蠢蠢欲动,皆情不自禁握住了兵刃。

  正是基于种种复杂的因素,以至现场死寂的气氛,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即便是东道主少林,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玄生、玄悟、玄渡等玄字辈高僧相视望了一眼,心中在决断,这将是一个影响少林百年的决定。

  可不待他们开口,已有人喝道:“萧远山这契丹狗,盗了少林诸多绝技,若是在辽国流传开来,我大宋必将陷入万难之境,今日可不能放他离开!”“杀了这对契丹老狗小狗!”“不错,不错!”“老子就算血洒满地,命丢在少林,也决不能放这两个契丹狗离开!”

  轰然的喝彩声顿时响起,声势浩大,诛杀萧远山、萧峰两人的喝声响彻整个嵩山。

  扫地僧剧烈咳嗽两声,口中鲜血不止,面上流露出痛惜之色,轻叹道:“阿弥陀佛,不可擅造杀孽!诸位先前与岳居士不是有言在先,今日、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再追究了吗?玄渡大师……”

  此刻,他脸上、身上皆是皮肉绽开,浑身鲜血淋漓,粗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鲜血滴在地上,他赶忙运转起内力,枯瘦的手指在身上点了几下,当即止住了伤口。

  玄渡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玄净师弟,你给师父取一件僧衣。”

  玄净应了一声,随即展开身法,仅是片刻,又已返回,随即将僧衣递给扫地僧,此时扫地僧也运功停止,接过僧衣,合十敬礼道:“有劳各位大师。”

  群雄听闻扫地僧的幼稚言论,心下皆是嗤笑连连。

  有人高声道:“大师,这契丹老狗小狗着实可恶,你可不要被他们的外表给骗了!那老狗潜伏藏经阁数十年,若少林绝技传至辽国,这还了得,我大宋岂非要遭遇灭国之灾?”

  “正是如此。大师,此事涉及我大宋之安危,就算我等背信弃义,被天下人耻笑,我等也心甘情愿!”

  紧跟着便有人反驳道:“喝,赵老三,你这话老子可就不爱听了!若我等诛杀契丹老狗小狗,还有岳风这怪物,天下人哪里会耻笑,哪个听到不要赞咱们一声英雄?!”

  刹那之间,喝彩议论不断,扫地僧蓦地呆滞,微微摇了摇头,已不再说。

  这一场硬仗虽然是他打下来的,但是现在局势已经与他没有多少关系,他的态度也不再重要,这便是典型的舆论挟裹个人。

  大势之下,一个人——前提是遵循社会规矩,而非岳风这种离经叛道之辈——无论实力多么超绝,也是如此的渺小,到最后也只能紧随大流,无可奈何。

  玄渡心下不忍,轻声道:“大师,此事已非我等能掌控。”

  扫地僧默然。

  岳风原本的目标是灭了少林,但是当扫地僧出现,当玄慈求饶之后,他的要求便是少林封山。这并非只是他做出了让步,现场所有人都做出了让步。

  他那句话,不单单只要少林封山,以后便再不找少林的麻烦,同样也包含了现场所有人,所有门派。而其他门派掌门则再不为难萧远山、萧峰。

  这便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承诺,但是现在,以为岳风的一败涂地,这承诺就成了废纸,再没人有遵守的意思。

  玄渡双手合十,面向黄裳、雨化田,缓缓的道:“岳帅乃是朝廷的人,该如何处理,还是黄统领、雨统领来拿主意。至于萧老先生和萧居士,他二人原本是江湖人,但此事涉及大宋安危,不若也一同交给禁武司处理,二位意下如何?”

  现场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谁都没想到这便是少林商量之后给出的解决方案,其实想想便知道,这才是少林最有可能的解决方案,也是对少林最有利的方案。

  少林自创派千年以来,向来都是江湖的武林泰斗,即便是杀了岳风、萧远山、萧峰三人,也不可能再进一步。

  你原本就是第一,还能前进到哪里?

  道理很简单,而若是将这三人交给其他门派,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个门派,那个门派都必将名震江湖,最近一段时间,威风还要在少林之上。

  这是少林所有人不愿看到的结果,而若是由他们自己处理,非但现场这诸多门派会不服气,终将结仇,这同样也不是少林想要的结果。

  思来想去,禁武司便成了最佳的甩雷部门,禁武司代表的大宋,是朝廷,是皇帝在江湖上的代言人,谁敢不服?

  果不其然,现场群雄也只是哗然叫嚣一下,声音便低了下去。

  黄裳面上浮现苦痛、纠结之色。

  雨化田阴柔的声音响起:“黄统领,这可是官家交给咱们的差事。雨某也素知你与岳风那逆贼关系不浅,当然,这不过那贼子笼罩黄统领你的手段,雨某也不会强求。若你下得去手,雨某甘愿退居其后。”

  黄裳不说话。

  雨化田阴柔一笑,声音如金属般铿锵有力,微笑道:“既然黄统领下不去手,那雨某便要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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