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公眼看着闺楂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未免看得天德公心惊惊的,忙的伸长着脖子,看着闺楂滚在地上,再一个鲤鱼跃水的跳了起来。天德公看着闺楂摔倒,看着闺楂站起,心都快吊到喉咙了。天德公张着嘴,缓了好一阵子,才关心的问道:
“好啦!……不摔坏你才怪。——怎么了?摔着了没有?”
天德公说着,扶着门框,拄着拐杖,走出铺子,想拉着闺沙,看一看,摔了没有。可闺楂一看到天德公想靠拢过来,却身子一扭,自己揉着膝头盖,退到一边去了。
“让我看一看!”天德公向着闺楂一边招着手,一边叫道。
“没事!”闺楂抖了抖身,甩了甩手,无事人一个似的,说。
“没事?都摔成这样了。还没事?”
天德公向着闺楂,想再上前一步。可天德公每上前一步,闺楂就后退一步。天德公试了两下,只好作罢。
“好好的学校不去。却跑来这里癫!”
天德公从闺楂的说话声中,证实闺楂这一摔,并没多大问题之后,就开始数落起闺楂的不是来。
“我都说过,我不去了的!”
“不读书,你干什么去?”天德公站在铺子门口的屋荫下,与闺楂论理。
“不去,就不去!那破书,有什么好读的!”闺楂嘟囔。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挽起裤脚,看他的膝盖。闺楂这一筋斗,给挂了一点彩。膝盖红红的,渗着血。——只不过皮外伤罢了。闺沙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朝着膝盖吐了一口口水在上面。闺楂把口水在受伤的掩盖上胡乱的摸过一把之后,才放下裤脚。然后,站在原地上,使劲的跺了跺脚。
天德公看着闺沙独个打理他的伤口,山羊须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把口水咽了下去。
爷孙两在铺子门前僵持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天德公作了妥协。
“去一下吧!学校都打了几次电话来了。说是一定到位的。”天德公扶着拐杖,看还站在阳光里的闺楂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又改变了口风,说,“你去的话,我给你钱。”
“钱?”
闺楂一听到有钱可得,就来了精神。可这小子虽来了精神,却不表露出来,只是淡淡的、有点不急不缓的,问了一下。他问起来,就像是在打听别人的事的一样,不痛不痒。
“多少?”
闺楂甩了甩腿,活动活动他那长得腰长腿健的身骨。一番活动之后,闺楂在天德公面前,充分证明了他这一摔,并没多大问题。闺楂甩了两下腿,见天德公提到钱的事,不得不向着天德公近前两步。近虽近,可这小子,还是防着哩!
“你去不去?”
天德公扶着拐杖,说着挨着门框,慢慢的在铺子的门槛上坐下。
“看在钱的份上,”闺楂看着天德公一再提起,知是不去一趟是说不过去的了,于是向着天德公手一伸,“一句话,痛快点,多少!”
”多少?你先说你去,还是不去!”
“有钱,就去;没钱……”闺楂说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去!”
“好!去就成。”
天德公撑着门框,有点吃力的靠着门框,缓缓的站了起来。
“先回家去,我就给你。”
“现在就要!”
天德公拍了拍他的直筒裤,说:“回家去,才有。……身上不曾带钱。”
“不行,现在就要。”闺楂坚持他的要求,维持原状。这小子知道,有些事,就要经得起磨。要不,一切都扯淡!
“都没带,”天德公再次拍了拍他的裤子,扯了扯他那用花心带束着的大裤头,对着闺楂说道,“都没带,给什么给?”
“现在就要!”闺楂听了天德公的话,更是坚定了先前的要求。
“都说没带呀!”
“现在就要!”‘
“都……”天德公看了看,想了想,知道悭不过他的这个孙子,扶着拐杖,挨着门边,回头看了看安九,叫,
“……阿九……”
“啥事?”
一直躲在有点阴暗的铺子里的安九,一听到天德公叫自己,就知道有他的戏了,忙的应着天德公,从天德公撑着门框的手臂下,往铺子外探了一探。同时往铺子外的闺楂喊话,
“好小子,有好好的学校不去!反了,不是?”
安九说着,朝铺子外边吐了吐干口水,一边望着闺楂作了个鬼脸。
闺楂不理会安九的鬼脸,看着他的爷爷天德公。
“有还是没?”闺楂双手叉着腰,再上前一步,几乎挨着天德公了。
闺楂在挨近天德公的时候,只一会儿,又后退开了去。闺楂退到离天德公不远的地方停下,歪歪的靠着安九铺子的泥墙壁,双手无聊的在身上,这里挠挠,那里搔搔。
“你急啥急,”天德公看了一眼闺楂,“去学校又不见你急?”
“告诉你,……没钱。——我是可不去的哦?”
“得啦,得啦!”天德公举着拐杖,朝着闺楂的头顶上,晃了晃,看着就要打下去的样子。
闺楂像是摸透天德公的脾性似的,对天德公这一回的举拐,并不作任何的回避。
天德公看着闺楂伸颈就打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了举起了的拐杖,拄在门框的墙脚下,向着安九伸了伸手,说:
“阿九,给我十元。”
“十元?”安九看着天德公,带着疑问的问道。
“……回头,我回家再拿来给你。”天德公向着安九,又伸了伸手。
“就十块?”安九爽脆的答道,“好咧,十块!”
安九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边探着头,看着闺楂,又暗里朝着天德公点了点他那猴子样的尖下巴。
“十块?太少啦!”
闺楂看着天德公从安九手中接过的,然后转过手,就向他递过来的纸币,不满的说道。
“还少?”
天德公有点错愕的看着手中从安九手中借来的钱,向着闺楂递了递,又缩了回来。
好小子不接哩!
“都不够一碗粉!”闺楂磨磨蹭蹭的不看天德公,而是望着头顶上一只从天边飞来,停在铺子不远处的一株荔枝树上的鸟儿。这只鸟儿一停在树冠顶上,就呱呱的叫着。它一叫,立刻引来几只同样的鸟儿也靠在那荔枝树上,一边啄着树上的果子,一边叽叽喳喳的唱着只有它们才听得懂的歌儿。
天德公一听到闺楂提到吃的事,就开始唠叨起来。
“粉?家里不是有得吃的吗?……家里什么没有?——你要吃,回家去吃就是了!”
“家里的,不好吃!”闺楂看一眼天德公,说。
“你要吃什么,咱去买就是……”
“去学校不要吃?”
“学校不是开了饭的吗?”
“还提学校,哪是人吃的吗?——那是喂猪的,潲水都不如的东西。……吃?要吃,你吃去……”
“人家不也一样的吃。”
“我就不吃!”
“好,好!这么说,你要多少?”
“五十!”
“五十?前天不是给了你五十了吗?”
“早就没了喽。”
“你……”天德公说到这里,山羊须又动了动,“你怎么这样不爱惜钱!”
“老实话,——有?还是没?”
“等我家去取了吧?”
“不成,现在就要!”
“阿九……”
“什么事?”
安九明知故问的坐在牌九台旁摸着他的牌九。他借了十元给天德公之后,就回到牌九台上,与其他的牌友重新开局了。他正摸到一手好牌呢?安九一听到天德公又在叫他,不敢怠慢,忙的放下手中的牌九,走到天德公身边,往外边的闺楂看一看。
“你与我把这小子给抓了!”天德公拿着拐杖指着闺楂说道。
“抓他?”安九隔着天德公,指了指外边的闺楂,问。
“等我抓了他,再狠狠的揍他一身!”
安九一听天德公要扬言抓闺楂,忙的捋了捋没穿上衣的手臂,回头向屋里招呼。
“来啦!大家来,天德公说了,抓到阿八有赏!”安九装腔作势的叫了起来。
屋里的人一听到安九叫了起来,也跟着起哄。
“多少?”有人关心钱财的。
而更多的是跟着起哄的。
“抓他!”
“揍他!”
“吊起来揍!”
“谁叫他有学校不去!”
“浸猪笼去!”
闺楂一时之间,仿佛成了铺子里人神共愤的冤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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