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鞋跟与明亮可鉴的地板碰撞出极有韵律的节奏,由远及近,再慢慢远去,直到寂不可闻。
走廊上又静了下来,一如一墙之隔的化妆室内,除了吕言毫无波澜的声音外再无其他杂音。
经过了先前的不可思议,陶红和袁湶坐了下来,安静地听着,她们虽然没有将别人的台词完全记下,但大概的印象还是有的。
吕言念的不止漱瑜的词,和她对话演员的也没落下,师春凌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因为要分饰两角,她记得台词要多一些,别人的她不太清楚,但吕言在念她的词直到现在竟然一字未差,匪夷所思。
熟能生巧,或许在细腻的表达上,吕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在台词的钻研上,他自问不输于多少人,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摸索出了独特的记忆方法。
台词是不会脱离剧情而存在的,因此只要记住了剧情的推进,台词相应的也要好记的多,因此,在看剧本时,第一遍他看的大多不会太过详细,主要是为了了解剧情,第二遍才开始记台词,脑子里想到了剧情,台词也就能脱口而出了。
等吕言念完了,陶红的心里还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尽管不是全部,但窥一斑而知全豹,想必全部背下来也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张了张嘴,呐呐地道:“你才接触剧本多久,不会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吗?”
吕言伸头看了一眼镜子,妆已经画好了,站起身来道:“那倒不是,一点自己摸索出来的小技巧。”
这个世界上是有天才的,但显然不包括绝对的过目不忘,如果真的有的话,仅仅用天才形容是狭隘的,那是活着的神,不难想象,单单人类历史几千上万年的文明成果积累集中到单个个体身上,天才两个字是完全无法承载如此沉重的质量和璀璨的。
拍拍手,道:“好了,马上就要开场了,咱们准备一下,等会二..陈澍来了给我说一声”,她和对方毕竟不熟悉,还是称呼名字合适一点。
任何一个羊群都会有一只头羊,它的体型往往是整个群体中最彪悍威武的,不知不觉当中,吕言在小圈子里也扮演了类似的角色,因为人潜意识里遇到困难总是习惯性的躲避,跟在能够排解问题阻碍的人的身后要轻松很多。
当吕言再次来到舞台上,没了第一次登台时的局促,他是演员,表演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的爱好,没有人因为正常的工作紧张。
昏暗的舞台下仿若沉静的湖面,悠然地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树,沉寂异常,即使是中场上厕所,也是悄无声息,唯恐打破了剧场内寂静的氛围。
“台词都记下来吧?”
一幕结束,回头后台的吕言伸手将换下的衣服递到旁边的服装组的人员手上,打量着眼前已经上了重妆,看不大清楚面容的女人。
“嗯”
“好了”一旁的化妆师稍微给他补好了脸上的妆,松了一口气道,演了两场,他额头沁出丝丝汗迹,中间的时间太过短暂,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做好这一切。
扣上戏服的扣子,转头对陈澍道:“走吧,待会儿要是真想不起来了就给我示意”,他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习惯,设身处地的考虑,如此短的时间里记下来那么多台词,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做到。
陈澍拿余光斜了他一眼,眉头不经意地挑起,表达着内心的不满,她没应他,只是轻轻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要不是看在袁湶的面子上,她才不来呢。
能够赶过来临时救场,吕言打心里是感激对方的,因此尽管察觉到了对方不满的情绪,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真的上了台,这个叫陈澍的女人又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比起他的半路出家,对方表现的更像一个专业的话剧演员,尽管可能因为刚刚接触剧本,在很多细节处理上有些犹豫,但基本功上确实比他扎实的多。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内,他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随时做好了收场的准备,但过了两三幕,吕言就知道大概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开始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门里和门外是两个世界,不走进去,凭空臆测永远难以想象内里的精彩纷呈、更远处的高山仰止,以往他对自身的演技的了解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无论是拍戏还是话剧,一切全凭借着本能去演。
和在片场拍摄感受到的驾轻就熟不同,话剧所需要呈现的一切,他都能表现出来,但同时,又能隐约的察觉得到还有更大的提升空间,仿佛他本身选择的道路是最适合这种表演形式的。
到了最后一幕,震撼人心的国歌声响起,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顿时明白过来,他过于冷静了,本身超然于角色之外并没有错,但合理释放感情能够使角色更加的丰满。
国歌声中,吕言直直地站着,像一块丰碑,他达不到田汉那样的境界,却并不阻碍对他于这个国家、民族呕心沥血精神的敬佩。
湖面上吹来一阵风,起了皱,又如顽皮的孩子远远地用力掷出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有人站了起来,风吹麦浪似的,一排一排的,起立、站定,到了最后,即使其中几个的年轻人也挺直了腰板。
带着剧组的所有演员全场鞠躬后,终场的大幕落下。
“哗哗哗”
四百人的剧场内掌声欢动,如同潮水一般,滚滚而来,而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模样,让在大幕后的众人听的心神摇曳。
剧院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场面了,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国家话剧院,财政分开两头拨款实在吃不消。
台下
“有激情,有活力,沉的下心,难能可贵”王潇鹰站了一会儿,突然道,比起纯粹来看戏的观众,他看的更多,登上《戏剧报》之后,还能一板一眼的表演,很有老派戏剧人的沉稳。
查明哲见王潇鹰走了,回过头来,见陈保国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不由打趣道:“这次可满意了?”
陈保国摆摆手,无所谓地道:“马马虎虎,还凑合吧。”
“嘿,你就自己偷着乐吧,走,我定好了位置,喝点?”
“哈哈,好,喝点”
当吕言再次来到剧场时,已然人去楼空,其中只有两个负责清洁的大姐忙碌的身影。
回去换了衣服、卸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其实剧组除了演员外并没有几个人,迄今为止,他还未曾见过剧组的策划一面,戏演了好几年,用的道具、上场次序、用多少群演,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程序。
女人在脸上用的时间远不是男人可比,她们要先卸妆,然后重新化好,不过这些就和化妆师没什么关系了,一切都得自己来。
临走的时候,吕言见洗手间里除了陶红和袁湶外还有另外一人,比之前演戏的时候无论穿着打扮还是面容上都要年轻上不少,道:“这位就是陈姐吧,谢谢你能今天能过来。”
她一边画着眼影,一边道:“我是在帮田老师的剧组解决问题,你也不需要感谢我什么。”
吕言觉得她话里有话,眉心拧着瞅了她一眼,转而对旁边的两人道:“陶姐,袁姐,我先回了。”
“哦,好”
“再见”
吕言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人家又把某些人放前头喽,叫陶姐多见外,我看应该叫虹姐姐,哈哈....”,不禁摇头失笑,他把陶红放前面只是觉得对方年纪大一些,却未曾料到成为袁湶玩笑的由头。
“哎,你找打是不是?”陶红探出头去瞧见吕言走远了,才算松了口气,这种玩笑私下里说说可以,被当事人听到实在尴尬。
陈澍头也没回的道:“你们俩还真是,都快成家的人了,就不能矜持一点。”
袁湶依旧嘻嘻哈哈的,道:“是啊是啊,我们都快成家了,就是某些人整天怨妇似的,啧啧,那个日思夜想.....啊,你再泼我和你没完啊...啊”
陶红忙伸手拦着了,憋笑道:“行了行了,大冷天的,又不是夏天,袁湶你也少说两句”,转而问道:“我看你不怎么待见他,以前你们认识?”
陈澍将化妆品收进包里,道:“不认识,就是看不惯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劲儿。”
袁湶哼唧了两声,道:“人家可是陈保国老师的徒弟。”
“又不吃他的不喝他的,再是谁的徒弟和我有什么关系”
“得,怪不得到现在还剩着....呀,我真生气啦”
........
吕言进了门,看着客厅里用胶带粘的方方正正的两个大纸箱子和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劉涛,嘿嘿笑了:“这多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收拾”,嘴上如此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麻烦人家的自觉。
可能觉得在一个男人面前躺着不大合适,劉涛睁开眼坐了起来,拉了拉衣服,道:“还就一点东西,我已经跑过一个来回了,现在是第二次,这两个我搬不动,咱俩抬下去。”
吕言四处看了看有没有落下什么,口中感叹道:“住了那么长时间,说走就走了,真有点舍不得”。
劉涛眯着眼睛,两手抱在胸前,语气轻柔地问道:“那用不用我再帮你把东西拉回来?”
“呵呵,不用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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