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冰冷的水涌进气管,直直流进肺里,然后塞满整个肺,但窒息感却更加严重了。
周泽理解那种溺水的感觉,所以才更加害怕,身体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后退了好多步。
它好像冲着自己来了!
一根棕色的触手从河里伸出,将自己前面的死神直接拽进了水里,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另外一根触手沿着木桥一下子缠住了自己的右腿,一股巨力传来。
周泽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被拽进河里,而是双手紧紧抱住了木桥的栏杆。但章鱼怪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它死神又在惊慌失措地忙着逃跑,眼看着周泽就要抱不住护栏了。
一杆紫色的镰刀狠狠地砍在章鱼怪的触手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几乎要截断触手的伤口。章鱼怪吃痛,松开了周泽的腿,多只触手在水中愤怒地舞动着,搅起仿佛沸腾的水花。
一只并不粗壮的手出现在周泽面前,“快抓住我的手!”洛雨荷喊道。
周泽看着洛雨荷,腾出一只手握紧了洛雨荷的手,然后被其拉上岸来。
两三只触手像一条条毒蛇一样朝着周泽两人缠绕而来,
洛雨荷一挥镰将其中一只触手砍断,看到有些发愣的周泽,不由恼怒的吼道:“你的镰刀呢?!”
周泽被洛雨荷惊醒,拿出银镰砍向章鱼怪的触手。
触手很坚韧,周泽的银镰力度也不够,所以只是刺进了一半,并没有像洛雨荷一样差点砍断,但那刺痛感还是让章鱼怪收回了触手。
“啊!救命啊!”一旁有一个死神不慎被章鱼怪拉进了水里,呼救了两声之后就被河水吞噬了声音。
周泽脸上也有些惊恐,要是被拖进水里,肯定会淹死的。
哒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在木桥上响起,十分清晰,急促的步伐像是密集的雨点,一个身影向着周泽奔来。
正在周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道古铜色的影子向着水里亡魂的位置高高跃起,然后带着千钧之势朝着水影落了下去。
啪!
并不算太深的河仿佛爆开了一个深水炸弹,绚烂的水花高高溅起,古铜色影子坠落的位置出现一个大大的水涡,河水仿佛倾盆大雨一样落了下来。
被那落势冲开的水涡迅速被河水填满,水面的波纹剧烈地荡漾着,鲜红的鲜血从河里弥漫而出,逐渐扩散。
所有死神都顾不得被河水淋湿的寒意,呆呆地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河面。
那鲜血,是谁的?
哗啦,一个头忽然从水中冒了出来,那人双手抱住了桥的柱子,直直打了个哆嗦。
所有人都有些震惊,不是因为那个人秒杀了水中的亡魂,而是因为那个死神竟然是一个小孩子!
小触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朝着周泽伸出了小手,“拉小触上去,水好冷~”
……
“还冷吗?”周泽递给坐在椅子上的小触一杯温热的奶茶。
“冷。”小触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羽绒服。
“果然还是脱掉里面的湿衣服比较好吧。”周泽自己也捧着一杯奶茶,那夸张溅起的河水也淋湿了自己的外套。
小触没有应答,只是摇了摇头。
“你的搭档呢?”周泽问道。
“胖女人和老头都有任务,所以小触自己来了。”小触咬住了吸管。
周泽顿了顿,接着问道,“这个时间,你不用上课吗?”
“小触有向老师请假……”说着说着,小触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掏着自己里面衣服的口袋,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怀表。
金色的怀表因为下了水的缘故,现在仍在不断地滴水。
小触打开盖子,里面指针那里并没有水渍,还在正常转动着,看来这个怀表是防水的。
小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翻过怀表,静静地看着背面镌刻的“anthony”字样。
“那个英文是什么?”周泽问道。
“是安东尼哦。”小触回答道。
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喉咙,周泽再没有说话的欲望,呆了好长一段时间。
良久,周泽起身离开了小触,“要早点回家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周泽在要走的时候回头对小触说道。
小触没有应答,脸上还留有水渍,但却一直用手抚摸着怀表的背面,仿佛那上面有擦不干的水渍。
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周泽默不作声地走了,留下一个坐在长椅上的小男孩,正在缅怀着什么,不,应该是悼念着什么。
还是会寂寞的吧……
……
之后,周泽回到了洛雨荷的住处,却在门口看到了等待着的洛雨荷。
“老大……”周泽刚想开口,洛雨荷便说话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洛雨荷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
“什么……怎么回事?”周泽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连镰刀都不拿出来?只知道害怕是肯定赢不了的!拿起镰刀,才有反抗的资本,你今天……”
“我今天怎么了!”周泽语气忽然有些加重,“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我就是我,没有任何改变。”
洛雨荷被周泽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你为什么可以把你的搭档从禁区救出来?那才是你该有的实力不是吗!”
“那不是我!……是别人,一切都是别人的帮助。”周泽闷闷说道。
洛雨荷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周泽却已经向屋子里走去。
“老大我……罩不了你一辈子啊……”
周泽停住了脚步,身体顿住了。
洛雨荷低着头从周泽身边走过,从始至终没有看周泽一眼。
……
一天后,周泽拉着安琪回到了家,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学校。走的时候,洛雨荷还在睡懒觉,周泽到现在仍然不明白洛雨荷那句话的意思,还有学校的事情以及小触那有些孤独的身影,都让周泽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不想再想。
想得太多,很累。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吵醒了睡着的周泽。周泽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睡到了十一点。再瞄了一眼那个打来的电话。
嘟,电话接通。
“喂,是小泽吗?”
“嗯,是我。”
“你爸爸在我这里喝醉了,我手上还有点事,你来带你爸爸回家吧。”
“嗯,我马上来。”
十分钟后,周泽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自己的父亲,黑发夹杂着许多苍白,那张带着皱纹的脸因为醉酒的原因有些通红,身体以一种很不雅的姿势趴在那张小小的桌子上。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周泽已经多少已经有些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爸爸他今天有点上头了,赶紧扶他回去吧,不要着凉了。”那个店家大叔说道。
“给叔叔添麻烦了。”
周泽搀起父亲那有些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泽微微一回头,看了看那个店家大叔。那脸上的表情是……同情?大概是怜悯吧。或许这种情况他已经厌恶了,只是表面不说而已。
谁会喜欢一个酒鬼一直赖在自己店里直到深夜?
但这一切,周泽都无力改变。父亲的嗜好,父亲的状态,父亲那颓废的心……什么都改变不了……
仍然是那条路,今天却格外难走,天黑加上要搀着父亲,好几次都差点栽进旁边的小溪里。
记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听话地涌出来。
那只宽大厚实,有点老茧的强有力的手,牵着自己无数遍地走过这条路。每一次,自己都高高地仰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那敦重如山的感觉,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被那只手牵着,一切都不那么可怕了。不怕摔倒,不怕掉进小溪里,不怕被草丛的蛇虫袭击……
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那稳重的步伐变得一瘸一拐,身上也经常沾着酒气。渐渐地,周泽开始跟不上父亲的速度,即使是一瘸一拐,也要比弱小的周泽走得快一点。周泽伸出手想要再抓住那只让人安心的大手,却被毫不留情地甩开,因为一只手是拧不开酒瓶盖子的。渐渐的,距离越拉越开,那个身影越来越远,逐渐开始变得可望不可即。幼时周泽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身影远离……
想着事情,周泽一不留神被绊倒,膝盖磕在尖尖的石头上,钻心的疼痛让周泽喉咙发出些许呻吟声。而父亲如同木偶傀儡一样失去了支撑便摔到在地上。
费了好大的力气,周泽终于把父亲带回了家,将其放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周泽默默看着父亲的睡脸看了很久,然后默默地关上了灯,上了楼。
刚上楼,周泽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安琪。
“怎么不睡觉?”周泽问道。
安琪摇了摇头。
周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然后捂着膝盖。
安琪就这样直直看着周泽。
周泽揉着膝盖。
嘀嗒嘀嗒,什么液体落了下来。
诶?怎么了?是太疼了吗?
周泽拼命地想要把那不应该出现的液体擦掉,越擦,却涌地越快。
今天是怎么了?被别人用镰刀折磨的时候自己没哭;坠入江里的时候自己没哭;被群狼啃咬的时候自己没哭……为什么现在……
泪水模糊了视线,安琪的身影也不太清晰了。
为什么,擦不干净……
安琪忽然走了过来,拆开了一根阿尔卑斯的糖,轻轻塞进了周泽嘴里。柔嫩细腻的侧脸贴着周泽的脸颊。
“不哭。”
感受到嘴里的甜意,周泽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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