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朔和莫浅离尽量沿着一个方向走进丛林深处,身影渐渐被交缠的枝叶遮挡住。
与此同时,他们刚刚离开的山路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消片刻,一个样貌倾城的美妇便出现在山路上,只不过这张美颜此刻嘴角紧抿,凤目睁圆,显然在压抑自己的怒气,而且她不是走上来的,而是快速地……滑上山的。
从美妇的腰身以下,是迅速摆动的一条蛇尾,扫过之处,碎石乱飞,把身后的一群兽人甩的远远地。
空荡荡的半山腰,空无一人的牢房,已经冷透僵硬的尸体,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盛怒的天锡太后。
跟在身后的一群人全体噤声,连呼吸都控制得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此刻紧绷的太后。
这暴风雨前的窒息宁静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只见一人沿着山路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手里拿着荷叶做成的碗,里面是一汪清泉。
来人正是刚刚被赫连朔打发去取泉水的看守,他刚刚装了水,便听到山上一阵异动,紧接着山上山下的人都警戒了起来,看这动静就知道出事了,所以捧了水慌慌张张地往上跑。
到了半山腰之后,果然牢房里空无一人,而站在正中央正是让他们这些小兵小卒闻之变色的天锡太后。
小看守立刻腿软,面如死灰,扔了手里的水便扑了过去,跪在天锡的身后瑟瑟发抖,抖着声音解释:“小的该死!小的只是奉天君的命令去取泉水!太后饶命……”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放落下,天锡太后一甩衣袖,那看守便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山石上,顷刻间一命呜呼。
天锡太后猛一转身,周身带起的风旋起了地上的枯叶和碎石,声音阴沉地吩咐,“传令下去,封锁各个出口,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我孙儿找出来!”
“太后,圣君身边的那个女子怎么处置?”其中一个兽人低头弯腰恭敬地请示。
天锡太后背着手往山下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只传来一个含着怒意的单音,“杀!”阴森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林。
“浅离!”靠着一棵树闭目休息的赫连朔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什么人都没有,刚想松口气,一转头却发现原本坐在他身边的莫浅离不见了。
赫连朔的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猛地站起身,快速地借着渗透进来的薄弱月光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可是连莫浅离的影子都没发现。
赫连朔慌张地随意挑了个方向就想去找,可是走出两步又有些犹豫,这里面光线太暗,有些地方月光都透不进来,乱走的话很容易迷路,万一自己离开这里,莫浅离再回来怎么办?赫连朔急得团团转,全然没了平日里镇定从容的样子,一心只想着莫浅离不要遇到什么危险才好。正着急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寻找时,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莫浅离轻声唤他的声音。
赫连朔连忙循着声音去看,眼前目光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但是赫连朔很确定自己感觉到了莫浅离的气息,所以屏息等了片刻,才看到莫浅离快步地走过来。一看到莫浅离的身影,赫连朔就奔了过去,一把抓住莫浅离的手腕,声音不稳地问:“你去哪儿了?”
手腕上的力道大得产生了痛感,不过莫浅离并没有挣脱,抱歉地笑了笑说:“我去找水,抱歉,让你担心了。”
赫连朔看了看莫浅离用树叶捧回来的水,这才松了口气,神色平静了些说:“吓死我了,下次别一个人行动了。”
“嗯。”莫浅离并不说其他的,把水递到赫连朔眼前笑着说:“喝吧,是泉水呢,皇子殿下。”
赫连朔失笑,知道莫浅离调侃自己,也没计较,就着举到眼睛的手喝光了她手里的水,最后拿掉叶子,坏心地在她手心舔了一下。
莫浅离一颤,缩回手瞪了赫连朔一眼,脸色微微泛红,不过因为光线昏暗并不明显,看了看四周无差别的景色,转移话题问:“还有一会儿才天亮呢,我们往哪儿走?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一条小溪。”说着指了指刚刚自己来的方向。
赫连朔握住莫浅离的手,抬步往那个方向走,“我们沿着溪流走,这林子我以前没进来过,只记得有人叮嘱过让我不要靠近,祖母不会无缘无故封了一片林子,应该是有什么危险,我们沿着溪流走,至少不会迷路。”
“嗯。”莫浅离乖乖点头,这梦罗国的一草一木,赫连朔肯定比她熟悉,而且刚刚消失了一阵,惹得赫连朔现在格外紧张,莫浅离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在黑不见底的林子里面小心翼翼前行,走了一阵,莫浅离不安地看了看身后,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赫连朔没回头,不过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刚刚开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连赫连朔都感觉到了,那就说明不是自己太过敏感而产生的错觉,莫浅离下意识地挡住了赫连朔,虽然赫连朔自己说他的伤已经没大碍了,不过莫浅离还是不放心。
赫连朔停下脚步,握住莫浅离的肩膀,两人并肩而立,目光紧紧地看着眼前未知的黑暗,低声嘱咐莫浅离,“不管发生什么事,保护好你自己,我能照顾自己!”
“嗯!”莫浅离点头,并不多言。
两人警惕地盯着前方传来异动的方向,全身戒备。
寂静的空气中,低低地传来了一声鸣叫,声音沙哑却能传出很远,莫浅离皱眉,心说什么鬼东西,声音真难听。另外,莫浅离也有些不满,这梦罗国怎么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怪物都有!真不知道赫连朔那个脾气不好的祖母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在感觉到有东西出来的一刻,赫连朔下意识地把莫浅离挡在了自己身后,莫浅离一愣,随即看清了眼前的东西。不过莫浅离第一时间没去计较突然蹿出来的动物,而是斜着眼睛不满地看着赫连朔,眼睛微微眯起,脸色渐渐阴沉。
赫连朔发现跑出来的东西对他们没有威胁之后,微微放松,紧接着就感觉到了莫浅离的目光,立刻直冒冷汗,冲着莫浅离干笑了两声,“呵呵,本能反应!我发誓,我没有质疑你的能力!”
莫浅离虽然不快,但是看到赫连朔的神情又发不出火,再说了,她知道赫连朔是为了保护她,就更生不起气了,只好偏过头去看刚刚把两人吓了一跳的东西。
眼前跑出来的小东西也被吓到了,站在原地盯着莫浅离和赫连朔看了一会儿,见他们没什么动作,就小跑着到溪边去喝水。莫浅离抱着胳膊观察,再次感慨: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赫连朔见莫浅离的神色带了点好奇,就问:“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眼前趴在溪边小心翼翼地喝水的动物,赫连朔是真的不认识,就算他在梦罗国见惯了半兽人,眼前的东西他也说不出名字。那动物并不大,形态有些像小牛,却有一条蛇一样的尾巴,两边的肋骨上还长了一双翅膀。赫连朔看着那条蛇一样的尾巴就想起了他祖母,立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甩了甩头看莫浅离。
莫浅离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一般,“这东西应该叫鲑吧,是鱼的一种,我本来以为是杜撰的呢,没想到还真的有这玩意儿啊。”后面一句话声音比较小,赫连朔没听清楚。
“鱼?鱼不是应该在水里么!”赫连朔嘟囔,又仔细地看了看。
“这个是特例,它不在水中生活,一般是在山坡上栖息,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能看到这东西。”莫浅离耸耸肩,并不在意。
“你怎么认识这东西的?以前见过啊。”
“嗯,我在……”
莫浅离转脸看赫连朔,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一对上赫连朔的目光就反应过来了,临时改口说:“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本来以为是前人杜撰出来的,没想到还真的存在。”
说完暗暗吐了吐舌头,其实她是在《山海经》上看到的,现代的她自然不会无聊到去看那种书,只是随意地翻了一下,刚好这东西出现第一卷《南山经》里,莫浅离看到了图片,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一眼。
只不过这话要是跟赫连朔说了,万一他问《山海经》是什么东西,莫浅离一时半会还真是解释不清楚。
“哦。”赫连朔点点头,并不深究,看了眼正在喝水的小东西,就想拉着莫浅离离开,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到空气中一丝异样,有什么东西朝着莫浅离而来。赫连朔本能地扑倒莫浅离,“小心!”
莫浅离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回头就看到刚刚她站着的地方,后面的树上插着一枚箭羽,箭头几乎深入树身,露在外面的一点泛着幽幽的蓝光。赫连朔抬头看了一眼,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低头检查了一下莫浅离,看她没事,就把人拉起来,简单地说:“走!”
莫浅离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但是她能感觉到黑暗中一双不怀好意地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而且莫浅离有预感,这个人不是梦罗国的人。莫浅离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赫连朔,心里有些自责,刚刚竟然走神了,幸好赫连朔反应快。
等赫连朔和莫浅离走远了,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昏暗的光线,看不出面目,只能看清一双漆黑的靴子踩着地上的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看着莫浅离消失的方向,目光阴冷不带一丝感情。正在喝水的小东西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一对上那人的眼睛,惊得“扑簌”着翅膀,笨拙地飞远!
天微微亮的时候,林子的光线清晰了一些,赫连朔和莫浅离总算是看到了林子的尽头,看地势和水流的方向,赫连朔确定他们已经在山下了,只是还没出林子,就看到了外面来回穿梭的人,赫连朔停下脚步,拉着莫浅离到一棵树下休息。
莫浅离看着外面密集的人,皱了皱眉,“出不去,怎么办?”
赫连朔快速地审视着周围的情况,低声回答,“正在想。”
两人走了这半夜都没有休息,莫浅离还是担心赫连朔的身体,就轻声说:“先休息一下吧,等会儿再想,不要太累。”
赫连朔温柔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两人虽然想休息,但是条件不允许。莫浅离和赫连朔此刻所在的位置,已经属于树林的边缘,因此才能清晰地看到外面东奔西跑的人。虽说这里是禁地,但是天锡太后的命令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赫连朔,禁地当然也包括在内。
赫连朔刚想稍作休息再想办法,外面突然停下了一对人马,为首的一个兽人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子的方向,一双冰冷的眸子紧紧锁住莫浅离和赫连朔所在的位置。莫浅离紧张地看着,心里暗暗祈祷,那些人不要进来!可惜,莫浅离拜错了神灵,她刚祷告完,外面的兽人便一声令下,让人进来搜索。
“该死!”赫连朔把莫浅离拉到身边,他们现在的位置周围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到林子里往反方向走,另一个就是待在这里和那些人硬碰硬。赫连朔并不想回林子去,刚刚那一箭摆明了是冲着莫浅离来的,可是他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这样进去太危险了。而莫浅离又不赞成在这里等着和敌人硬碰硬,为首的一个兽人灵力太高,他手下的那几个也不好对付,如今赫连朔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硬碰硬胜算不大,而且就算打赢了,这里的动静也会把其他人引来,到时候情况对他们更不利。
两人一个想往左一个想往右,关键时刻还选择了不同方向,赫连朔一把把莫浅离拉了回来,皱着眉说:“林子里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刚刚袭击你的人是谁。”
莫浅离抿着唇神情严肃,“可是外面人太多了,如果暴露了就前功尽弃了。”
这边小小的争执立刻引起了外面敏锐的兽人的注意力,赫连朔和莫浅离瞬间成了目标。莫浅离咬咬牙甩开赫连朔的手快步往林子深处走去,她知道赫连朔一定会跟着自己走。果然,赫连朔的脚步紧跟着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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