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子里着地的床铺上爬将起来,套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茄克衫,对着窗子上的玻璃,拢了拢头发。胡子想着昨夜陈七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匆匆地走出了门。
顺路就到代销店里买了一包软壳的“牡丹”香烟,揣在了兜里;胡子平常身上是不带烟的,他自己也不抽烟,可他晓得陈七是个老烟袋子,来则不拒的。
胡子迈着轻快的步子,不一会儿就到了陈七住的窝棚前,窝棚还是蛮大的,有三间。沿门飘出些特加饭的酒气,对于不喝酒的人特别容易闻出这个料酒一般味道的酒气;胡子进到屋里,见陈七正座在小板桌边上喝着黄酒,一碟花生米,一碗青辣椒肉丝加面筋,还有一盘就要见碗底的上海大红肠。
见阿胡子来了,连忙起身让了个坐,说:“夜饭吃了没?再一起喝口酒?我这是红标的特加饭,喝起来还可以的”。
胡子是连忙推辞说:“我不吃酒的,你慢慢喝,我陪您讲讲咸话”,忙从口袋里掏出牡丹烟;拆了半天的封条,才掏出一支烟来递给了陈七说:“陈师傅,抽根烟”,陈七说:“你不抽烟的吧,看你开烟包的手势,就不像抽烟的人,不熟络啊,哈哈”,胡子说:“我是不抽烟的”;说完了,给自己嘴上搭了一支,双手一摸袋子,才发现自己没带自来火,陈七起身给胡子点上。才吸了一口,胡子就咳嗽了起来。
陈七笑着说:“不吃烟的人,一吸就呛的,慢慢吸,轻轻吐,抽烟就是叹口气而已,呵呵~”。
胡子抽烟——装得不像,胡子沉默着笑了笑。
陈七端起了酒碗,滋咪一口黄酒说道:“昨天我给你讲的这个对象马上就过来,我家二丫头到北石路口去领她过来了,一刻儿工夫她们就到了,你先坐坐,喝杯水”,转头喊道:“三丫头、三丫头来帮忙倒杯水啊”。
从里间屋里走出来了陈七的三丫头,三丫头个子和胡子差不多,长得还挺苗条的。倒完水就又到屋里和她娘去闲聊着什么,一口的安徽方言,胡子也听不大懂,当时间的耳朵很茫然。
陈七操着半厘八吊的上海话和胡子聊着拾荒遇到的事、收废旧物品的趣闻,胡子也和陈七讲起了进鸡、卖鸡的一些生意窍门;一个怕他听不懂,另一个也怕他听不真,乡哩话夹杂着上海腔,家乡话加夹着普通话,俨然就是同门的弟兄一样,都是自己行当内熟悉的、拿手的话题,说来讲往两人还算是话得很是投机,想来是胡子这每天的新民晚报算是没有白看。
口若悬河的两人正讲得正是兴起,棚壁之外响起了脚步声;顷刻间,陈七的二丫头领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了。胡子一看,昨晚和自己打对门的是陈七家里的二丫头;胡子坐着也没立起身;那个女孩子和陈七招呼了一句老家话,随意地看了一眼桌边坐着的胡子,也没招呼,也没有驻脚,就径直和二丫头进到里屋,就和陈七的老婆聊说着些什么起来。
陈七这时间侧过身向着胡子,小声说道:“阿胡子,她也不知道我帮她做介绍的事情,当是来找我二丫头玩的,一会儿你们当照对面的,一起聊聊啊”,胡子朝着灯光坐着,这女孩子一经而过,当时间就没有看见到过头三脑四,只是看了个身形,还算蛮条苗的,个子好像和自己差不多高。
陈七把瓶里剩余的酒倒进了杯子里,就是喝完了两瓶黄酒了;这时胡子掏出牡丹香烟给陈七递上,顺手把香烟放在了桌上;朝陈七跟前推了推,说:“您抽吧,放我袋子里也是要压瘪掉了的多”。
陈七点上了一支香烟,微醺着说:“今朝还打牌吗?我来帮你叫她们出来凑一桌”。
胡子嘴上不说肚里思量:昨天打牌还输了钱,今朝是有事体才来的,我也不是为了打牌来的;也就无心再打牌了。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算了,今朝有事体,讲讲淡话就算了,下次再打也行的”。
陈七又小声地说:“小来来的,也无妨的,不然就没有借口了啊”;胡子一听一想再思量倒也是对的,也就不再推说。
陈七招呼着:“打牌了,出来啊,打牌了啊”;只见二丫头从里间屋子走出来,把一张美孚灯放在了桌角,这棚户的堂屋里一下子又亮堂了许多。
陈七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喝下了碗里的酒,又连忙喊着三丫头:“别躲屋里了,赶紧出来,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收拾啊”。
还是继续昨天的打法;和胡子打对门不是昨天的二丫头,这女孩子看上去似乎要比陈七的二丫头和三丫头的年纪要大一点,身材匀称,脸也标致,就出牌理牌的一些细小动作一看,也应是个勤快活络的人。
两对人,几乎打了三局平分,算来也无多少毛钱出入。陈七在一旁躺椅上睡眼朦胧着说:“不早了,明早都要做事情的,收拾收拾早点睡,下次再决输赢”。
陈七又对着和胡子打对门女孩子说:“阿芝啊,今朝晚了,就不要回去了,和我家二丫头挤挤睡,明朝早上再走吧”。
胡子也起身说:“哦,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困觉了”。
陈七送出门来老远,对胡子说:“阿胡子,你看阿芝这个丫头怎么样啦?上眼吗?上眼的话就说一句,给人家一个回音,我们外地人说话爽快,成就成,不成拉倒;讨娘子、过日子、养儿子、起房子,随缘的”。
胡子一时也定不来下个准,便说:“我回去和我老爸商量商量再回您的话,好吗?”
陈七说:“好的、好的,改天我听你准信”。
胡子回到太平桥的宿处,爷叔已经睡觉了;起来开了门;就问胡子:“去哪里戏了?这么晚才回来啊“
胡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一五一十的说起了昨晚的事,今天的事。
爷叔听完了,随即说道:“年纪也不小了,是寻得乸乸了,你不晓得啊,在老家也帮你在北边的人家说了门亲,北园里的人家,老门里的亲;叫你有空回去趟看看,我这东里西里一忙,忘记了和你说了,哈哈哈~”。
1985年,端午节的节口,胡子和吴大投抽空回了一趟通州的老家,吴大投清楚的记得,是过麦场的时节,还是骑着辆重磅脚踏车回去的。
胡子去相亲了,老门里的一个堂妹,是堂叔家领养来的压头丫头,人也长得挺俊秀,都说,本场本地的人牢靠;家境在那里摆着,胡子也没有啥好多说的,20多岁年纪的人,满心的欢喜,满怀的希望,来不及细想就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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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天,收摊比较早,天光明亮,胡子就又转到陈七家去玩了;胡子一眼看见上次见过的,叫阿芝的女孩在河埠头上洗菜;就问陈七:“上次是和她一起打牌的,她是你老家的亲戚?今天又来了啊”。
陈七说:“不是的,她我家大丫头阿芝啊”,紧接着又说:“哦,上次跟你说的个事,你还没有回复我呢”,胡子转头一想,笑笑说:“陈师傅是好人,感情你是给你的丫头说女婿啊,早点说啊,可惜了,这次我回到老家去,我已定亲了呀”。
陈七也不见恼的样子,笑着说:“阿胡子啊,我看你脚色不丑,也蛮接翎子的,也其实在想招你做我的毛脚女婿,你这个人是抢手货啊,这人啊,确实是讲缘分的,不谈了,不谈了,呵呵”。
后来胡子每每在我面前话说起这件事,他总是满眼泛光,一脸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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