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梦自冷汗中惊醒,寒风起,也不知在这飞沙走石中走了多久,此刻的他当真已是不分东西,不知今夕何时。
“啾——”
谢麟猛然抬头,在这沙漠中行走多时,不见半点生机,而此刻空中突然传来鸟鸣,属实是匪夷所思,只可惜距离太远,谢麟看不清是什么种类的鸟类,听声判断,不似凡间鸟。
此鸟所去之地定然非比寻常,然不等谢麟追上去,狂风袭来,夹杂着沙雪,谢麟无奈,只得在原地停留,施法抵御风暴。
不过半日,谢麟自觉总归是要用法术保护自己,与其居于一地坐等风止,不若奋力一搏,不浪费半点灵力。
风沙席卷,不见天日,不辨昼夜,好似能将万物吞没,所有的罪恶责罚与良善奖誉皆埋葬于此,化作流沙,随风而逝。
“咔——嚓——”
灵力支撑了五个时辰,建起来的护壁逐渐碎裂,谢麟渐感体力不支,灵力在透支边缘徘徊。
完了……
谢麟硬着头皮咬着牙,艰难地迈出脚步。
此刻,谢麟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活下去,找到言玉渊。
一步一脚印,每走两步,便被风沙吹走一步。
步步是心念,留下又消逝的痕迹,许是今生无法言说的……
心念。
腰间乾坤铃响,在这孤漠之中阵阵荡鸣,魂魄安兮为何处?
谢麟脚下一软,瘫倒在地,灵力忽的一撤,吃了一嘴的沙子,好在对生存的希望不灭,迅速运转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形成屏障,将风沙隔绝在外。
谢家寻仙问道数十年,其间倒是也出过诸多有名之士,可终究没有谢麟资质卓然,于是谢家铁了心要将他培养成为谢氏一族、甚至世家弟子第一人。
为此,在谢麟很小的时候便没与母亲见上几面,即便母亲离世,为了让他潜心修炼,族中上下将消息瞒得严严实实。
直至下葬。
那一年,谢麟十一,意气风发的他刚参悟完族内大能所作《伏魔清心诀》出关。
那一日,春寒未散,漫天飞絮,宛若晴天霹雳,谢麟披着母亲亲手制作的狐裘跪倒在青石砖上。
他这一生与母亲玉氏相见不过十余次,玉氏从未诉说过她的苦楚,他也不曾提起修炼的艰苦,母子二人格外珍惜相处的时光。
而闭关前的一别,竟是永别。
原来伤心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谢麟晕倒后被送回房间躺了三日,这三日他并未有任何动静,安静地让所有人都以为此事过去了。
“大公子,族老来看您了。”
外面传来守卫小心翼翼的声音,自打谢麟醒来一语不发,宛若失魂失心一般,着实是吓到了许多人。
屋内悄无声息,静若无人。
没有回声,几位族老对视一眼,推门而入。
此处院落虽说是划分给谢麟独住的,一年到头却也不过得十日小住,即便布置得再如何典雅奢华,依旧难掩冷清之意。
而院落的主人此刻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身上穿着谢家靛蓝玉兰长袍,怀中抱着白裘披风。
望着谢麟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谢家族老气急,又不愿辛苦栽培的好苗子从此一蹶不振,其中一位跳出来好言相劝道:“阿麟,人死不能复生,主母也不愿见你这般。何况修炼大道本要摒弃七情六欲,阿麟,你可是怨我们不将此事告知于你?”
旁侧一位吹胡子瞪眼,冷哼道:“我们不告诉他是对的,你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哪里有半分谢家风采?修道之人本就……”
“本就什么?”
谢麟突然出声,望向几位族老,许是那目光太过锐利,竟叫他们生出一股寒意。
谢麟坐起身,方才那位族老接着一顿劈头盖脸地骂道:“好啊,你如今还学会顶嘴了!?”
“他还是个孩子,咱们慢慢教便是,何必大动肝火。”方才第一位开口的谢珖长老劝道。
谢麟深呼一口气,对上几人的目光,无所畏惧。
“敢问各位族老,何为道?摒弃七情六欲修炼的大道,那是修的什么道,修的莫不是谢家的虚荣之道!若是要弃情修道,谢麟今日在此向诸位族老以表心志,今生今世,此道我弃!”
感谢各位族老多年栽培之情,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谢麟不会修此大道。今日在此自废修为,若要除名,谢麟也甘愿受罚。从前种种皆为虚妄,还请诸位另寻他人!”
谢麟目光冷冽,刺进在场众人的心中,青光乍放,便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竖子尔敢!”
此事发生得太快,谢麟并未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所有人被这道光芒弹飞,屋内器具抖了三抖。
谢麟吐血倒地,窗外射进一束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恍然之间,他仿佛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六年转瞬即过,在此期间,谢麟鲜少外出,沉默寡言,白眼受尽,人人嗤笑他是傻子,白白浪费了那一身资质。若非他是家主谢朴所出,只怕这些年的处境会更加凄惨。
谢麟将房中笔墨书简尽数扔出,六年之间不看一书,不写一字。只每日坐在槐树下痴痴地望着春去秋来,从枝繁叶茂,到秋风扫落叶,白雪压枝头。
场景萧瑟,一代天才就此堕落,令人唏嘘。
又是一年过去,谢麟接住落于掌心的雪花,融化。
但凡谢家具有灵脉之人皆是好生奉养,只是谢家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如同谢麟这般资质惊艳之人。
“哎,他那房间咱们又不是没去过,空空荡荡的,还来做什么?”
常言道做贼心虚,谢斯不是很想再去到谢麟的房间。
院墙之上,几位年龄略逊于谢麟的少年趴在墙头上,窃窃私语。槐树枝头缠绵不绝,将整座小院遮蔽在内,透过树隙,只见一清绝少年于树下小憩,容姿胜玉石。
几位谢氏少年不敢想,若是当年谢麟并未自废修为,如今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说是世家第一人一点也不为过。
谢风摸着下巴,一肚子的坏主意:“他十一岁就将《伏魔清心诀》学成,我们连第一篇都觉得晦涩难懂,好歹是谢家昔日的天才,即便是废了修为,在法术心决之上必定也会高出你我。”
你们还想不想完成族老布置的课业了?想的话留在这里放风,我再去找找,看看是否有残页存留。”
谢风欲要腾飞,被旁侧谢斯拉回:“你想什么呢,他都六年没有写过一个字,闭关之所咱们也去看过,什么都没有,你还想在这里找到心得残页?咱们还是走吧!”
谢风拍掉他的手,轻哼一声:“我才不信这种鬼话,他可是谢麟,岂会甘心盘桓一方,居于一所。”
眼见拦不住他,谢斯只得作罢,任由他去胡闹。
“谢斯,谢麟真有那么厉害?”
谢池望着槐树下闭目的少年,心存怀疑,却也不得不为其身形气度所折服。
谢斯不假思索地点头:“他真的很厉害,这么说吧,族老讲的一些东西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验证过,但是谢麟学过的东西一定是被他证实过的,如果连谢麟都证实不了的东西,那就说明不存在。”
谢池反问道:“那为何不让他教我们……”许是忽而想到当初谢麟自废修为的原因,谢池闭上了嘴,只道一声,“好可惜。”
一阵惊风划过,谢风喘着粗气,拍掉身上的树叶:“确实可惜,什么都没有,唉,他怎么当真什么东西都不留。”
院墙外谢慎匆匆跑来,对上面三人喊道:“快下来,前院出事了!有一位名唤赵钱浊的人手持一把名叫岳古的大刀前来挑战,扬言败者要么赠送十间店铺,要么将此事宣扬出去。”
不过他说了,我们可随意派出七人,只要能胜,他便留牌离去。”
谢风探头,神采飞扬:“赵钱浊?就是那个在几大世家之间游走挑战的那个?他也来我们这儿了?”
快走,咱们去瞧瞧。”
风卷残叶,扬起一地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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