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梦。
满天的血腥,无声的嘶喊,无尽的恐惧。
怨念、怒意、阴煞、死气……
四方环绕,八面循环。
无处不在的万千触手好似要将他拉入无间地狱,于刀山滚肉,于火海焚身,阴风怒号,鬼哭尖叫……
言玉渊猛然坐起身,喘着粗气,扶额抹掉头上汗水。
一连半月,每当夜幕拉开,入梦之时,此声入脑,此景入心,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啪!哒!”
念珠滚落,四散滑开,在寂静黑夜里清脆作响。
一颗一颗,心脏随其跳动。
言玉渊心跳入喉,呼吸一滞,整个人呆傻在原地。
自打知道言玉渊睡不安稳后,谢麟便将谢家向普济大师求来的佛珠赠予他。
起初确实能让言玉渊听不见那些声音,他可在白日安寝,不曾想今日竟然断了。
窗外树影斑驳,明月照夜半,丑时未到。
言玉渊不想惊动隔壁的谢麟,透着月光将佛珠拾起重新串好,每动一分,鬼哭撕心裂肺之声入耳一寸,吵得他头痛欲裂。
自打言玉渊学会画符后,也算知晓些许鬼神之术,谁料竟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好似找到人生的新方向。
许多符篆言玉渊亦能无师自通,那些符文密语自他脑海中涌现跳动,变化无穷,以血为媒,弥补他无法使用灵力的短缺。
随着言玉渊对符篆的深入了解,不知何时起梦里出现百鬼众魅,此刻让他真正陷入恐慌的是佛珠断了。
究竟是怎样的恶煞凶神,竟连佛珠都挡不住。
世界安静了片刻,言玉渊尚未松下一口气,眼前之景尽数改变。
双目虽能视物,但在此刻,血色覆拥,白纸红花。
言玉渊回神,一旁铜镜黑影掠过,言玉渊攥紧符咒,缓步靠近。
铜镜中是他,一时间,言玉渊看入迷了,醒神之时已贴近铜镜不到三寸。
言玉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然镜中之人纹丝不动,勾唇一笑,在他惊恐之中扭曲身形。
又是这个场景!
大漠黄沙,空中飘着雪花,破败的铠甲,掩埋的白骨……
鬼气和血气瞬间将整间屋子包裹,言玉渊百鬼挠心,痛不欲生。
这种折磨他已经受够了!
言玉渊取出一把匕首割开掌心,鲜血洒地,落到一地符篆上,数百张符篆腾空而起。
此时此刻言玉渊未曾注意到,镜中的他眉心多了一抹红色曼珠沙华的印记。
天生万象,万念合一,万法通神,阴阳相应,以符为灵,以血为引,窥境,起!
穿越高山流水,拨开层层迷雾,终于,眼前骤现大漠黄沙,言玉渊看到了赫然伫立城墙上的文字,虽不知其意,但知其为琅陵国文字。
结合琅陵国的地貌,言玉渊知道了方向,留下字条,毅然离去,不做片刻停留。
西北寻梦,切勿担忧。
……
荷叶圆圆盛露珠,鱼戏莲叶,露珠滚落。
谢麟知晓言玉渊近来睡不安稳,白日从不去打扰,只是今日一早忽觉院内寂静无息,于是来到言玉渊门前轻叩两声,无人应答,谢麟顿感不妙,推门而入。
屋内整洁干净,除却桌上一张字条以外与往常无异。
这边的动静将晨梦觉浅的卫孜辰唤醒,随意披了件外衣走来,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柱边。
“怎么了?什么表情,好像要吃人。”卫孜辰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努力睁开。
谢麟攥紧手中的字条,转身要向周月娥等人所住的落英院走去,突觉男女有异,且此刻恐怕也无人梦醒。
管俞不知何时来到门前,自打鹿娩来了之后,他惊觉自己不能仰仗几分天赋便醉生梦死般地过着,唯有勤加修炼方能实现心中所想。
此时管俞已经打完一套拳又将心法修炼完毕,回来洗漱时只见二人聚在言玉渊门前,一个不进,一个不说。
“做什么不进去?”
管俞推了卫孜辰一把,卫孜辰顺势将手搭到他的肩上,整个人挂在了管俞身上,管俞早已习惯了这个挂件,顺手一提将他带了进去。
气氛冷到冰点,越过竹节屏风,裂痕自镜面蜿蜒盘旋。
此刻谢麟无比后悔,若是他昨夜并未睡死,又或是往日他多问几句……
或许……
没有或许,言玉渊的离去是早晚的事。
房间的主人不在,唯有他们三人在此处大眼瞪小眼。看到谢麟手中的字条,管俞从他手中抽出。
“西北寻梦,切勿担忧……西北……西北?!”卫孜辰喃喃念道,瞬间清醒,“妹妹不也在那个方向么!”
卫孜辰这般一说,管俞也反应过来了。
不知是否为巧合,总感觉妹妹出现的地方都会有大事发生。
卫孜辰眼前一亮,对谢麟抛了个媚眼:“正好我不想去掺和那些世家大族的事。老谢,不如我同你先行一步去往西北,剩下的事让月娥和老管去解决,你意下如何?”
管俞眉头一皱,给了卫孜辰一巴掌:“老谢所在的谢家也是世家之一,你就这样把人拐走了?”
“什么叫我把他拐走了,是他愿不愿意去,我去或不去其实都可以。再说了,我不认识人,老谢不怎么说话,就算我们四个一起去,我俩也是去站桩,最后不也还是你们两去和他/她们打交道么。”卫孜辰不满地反驳道。
此次洛长珏带领一众使者以及赠礼先行出发,根据陛下安排,各个世家都需要派人前往琅陵国为公主诞下孩子庆祝,以达交流之目的,而这第二波人则由清风门护送。
一来为公主撑腰,二来清风门中人多与世家各族有所关联,因此在各种会谈之上也算得心应手,且清风门不理朝廷之事,算是陛下亲信,因此让众人前去亦起监督之责。
眼下天阙城也算太平,倒是琅陵国黄海关不知有何事发生,唇亡齿寒之理不言而喻,将清风门弟子分两批派出,第一位与四皇子建立往来,第二批方才好办事。
借此机会,亦可悉心观察邻国实力如何。
一举多得,实乃妙哉。
管俞望向谢麟,问道:“你什么打算,你是谢家嫡子,确定要先走吗?”
尽管谢麟面无表情,但实则是将所有情绪藏于心底不会表达而已。若非他们相熟,同吃同住又出生入死,管俞也猜不到他这般平和无波之下的狂风骤雨。
谢麟嗯了一声,淡然说道:“我与谢家缘分将散,不必在意。”
谢麟与谢家族老的恩怨管俞不知具体原因,不过见他这般也不好过问,于是道:“那你们去吧,我和月娥会安排好。不过你走之前还是等一等月娥,让她为你卜一卦。”
卫孜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慢吞吞地走出去:“那我去收拾收拾,上次妹妹买的果子是在哪家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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