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微风带着几分寒意扑面而来,两道瘦弱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院子里。
南星和苏梅对视了一眼,仿佛心照不宣,又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
“昨晚半夜你有没有听到拨浪鼓的声音?”苏梅低声问道,语气中透着几分压抑的紧张。
南星点点头,目光有些游离:“听到了,都吓得醒了,可奇怪的是,云佐他们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苏梅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从南星手里拿过戒指,把玩了一下,然后戴在了自己的中指上试了试。
戒指的大小刚好合适,紧贴在手指上,只不过,这戒指的形状实在奇特,更像是手指第三节的指套,又不像寻常的首饰。
“这东西还真有点意思。”苏梅嘟囔着,摘下戒指递还给南星。
南星接过戒指,低头盯着那隐隐发光的晶体,心中越发狐疑,但这怀疑却并不足以压过内心的贪念。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公婆和孩子还在安睡,南星没有惊动他们,推开门扉,并肩走在前往悦客轩的路上,沉默如影随形。
溜达着到了悦客轩,苏梅点了一壶茶,两碟干果,漫不经心地吃着。
两人坐了一整天,像两个被困在时间夹缝中的人,显得格外迷茫,时而对视发笑,时而语无伦次,似乎那份等待已经侵蚀了她们的理智。
幸而这悦客轩离星月桥头只有数十步远,离张云佐的猪肉摊还远,。
伴着月光洒落,浩浩荡荡的车队在酉时三刻缓缓驶来。
南星和苏梅两人早已等得有些焦躁,远远望见马车靠近,苏梅眼中顿时迸发出光彩,迫不及待地数起车队:“一辆、两辆、三辆……这么多马车!哈哈,这得装多少宝贝啊!”语气中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贪婪。
小男孩跳下马车,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礼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本想在此恭候两位姐姐,没想到让姐姐们久等了。”
苏梅掩嘴轻笑,摆摆手:“哎呀,没事没事,我们也没等多久。”
“呀!姐姐来啦!”小女孩探出头,甜甜地招手,“有姐姐们帮忙,这次一定能带回更多的宝贝!”
说着,从车上拿下一个葫芦和两个青瓷碗,递到她们面前,语气天真中带着几分认真:“罗刹谷距离偏远,不比星岩山,谷中瘴气弥漫,这两碗药可解谷中毒瘴,姐姐们喝了,进谷便不会中招啦。”
南星盯着碗中的液体,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仿佛本能中察觉到一丝不安。
然而苏梅却毫不迟疑地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甚至还打趣道:“快喝呀,别磨蹭,都等了一整天了!”
南星咬了咬唇,端起碗一口喝了下去,药水入口微苦,却很快化作一阵寒凉,顺着喉咙滑入,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伴着月光,浩浩荡荡的车队经过北门向东北而去;
夜空中三只鸮鸟划过,发出诡异的啼鸣声,划破寂静的夜,城隍阁顶上有人正在观望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幽暗的球形空间里,南星的意识渐渐回笼,她觉得头痛欲裂,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睁开双眼。
“这究竟是何处?”身旁传来苏梅虚弱的声音,她正迷茫地环顾四周,声音中透着一丝颤抖。
南星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洞顶那横劈倒扣半葫芦般的结构,语气沉沉:“可能是到了罗刹谷吧……总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不对劲。我们不该来的。”
“来都来了,哪有什么该不该的。”一道凌厉而浑厚的声音骤然响起。
南星与苏梅几乎同时扭头看去,借着火把微弱的光亮,只见一个身形微胖的女子缓缓走过,步伐沉稳,眉眼间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势又有几分熟悉。
随着她的走动,山洞墙壁上的火把一盏盏亮了起来,将整个山洞照得通明。
山洞的南边,石台子上一扇紧闭的半圆形青铜大门,上方空间堆叠着人为堆砌的金山,那澄黄瓦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两侧洞壁,六条环形的过道,每一条过道都有六十个格子间,里面躺卧着众多的女子。
“谁给我换了衣服?”人群中,有人怔怔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惊愕,“我来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个。”
不光是她,周围的女子也纷纷发现,自己都换上了统一的幽蓝色飞燕服,腰身紧束,衣袂利落,有些人腕口是红色花纹,有些是黑色,稍年长者着裤装,稍年幼者则是裤裙。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服饰虽被换了,手上的首饰与发间的装饰却依旧完好无损。
片刻后,众人从格子间鱼贯而下,慢慢聚向山洞前那半球形的平台。火光映照间,人影错杂,议论声渐渐沸腾。
南星看着自己的衣服,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玉戒,环视四周,暗自嘀咕道:“这俩娃娃,到底骗了多少人来这里?”
一旁两个女子挤眉弄眼地看着南星,其中一个嬉笑着说道:“瞧她这妆容发式,活像邬灵儿那天从河边带回来的……哈哈,河边狗吃屎图里的那人!”
“此地不同别处,锦儿,别乱说!”另一个女子连忙拉了拉她,语气里满是警告。
女子不紧不慢的声音,顺势吸引了部分人看过去。
“金宝儿!”
“逍遥阁出逃的舞姬”
你一言它一语,这两人是金宝儿和它的姐妹金锦儿,南星懒得理她们,探头超人群里望去,找寻刚刚那火把亮起时深沉的说话声音。
人群里细细寻觅观望,刚刚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的人竟然是肉店鲜膘坊的老板娘张兴萍,不禁充满了疑惑,这么有钱的人也来这里?
正在思索间,突然“啪”的一声,一巴掌毫无预兆地拍在后脑勺上。
南星差点被打懵,猛然转身,愤怒地瞪向身后,却见一个高马尾的女子冷冷站在那里。
南星怒斥道:“你打我作甚?”
那女子冷笑一声,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敌意:“寻你好久了!拐走我嫂子,害死我哥,打的就是你!”
此话一出,南星大惊失色:“你哥?!”她心中疑窦丛生,这人是赖二毛的妹妹?他不是没有亲属了么?。
她皱眉问道:“你是赖二毛的妹妹?”
“芊芊!”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喝。那高马尾女子赖芊芊寻声看去,目光在苏梅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冷哼一声,步步逼近,满眼阴毒:“真是冤家路窄,你这贱人竟然也在这里。今天连你一起打!”
话音未落,她抬手就要一巴掌挥向苏梅。然而,还未落下,那只手腕便被一双肥硕的手牢牢攥住。
张兴萍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面色冷峻,语气不善:“你哥是死在我铺子里的,若要寻仇,尽管冲我来!”
赖芊芊怒火更盛,另一只手握拳猛地挥向张兴萍。张兴萍轻轻一松手,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赖芊芊扇得踉跄倒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竟是老实得如死物一般。
周围众人还未回过神,一道人影从人群中纵身跃出,旱地拔葱般飞扑向张兴萍。右手五指如钩,精准地捏住张兴萍的肩胛骨。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张兴萍的左臂立时耷拉下来,仿佛脱臼了一般。
那女子轻蔑一笑,声音冷得像刀锋:“我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还好你体态大,换了别人,骨头都得被我捏碎了。”
“韩霜月!”“冷锋寨的幽煞!”人们看向这个刀疤脸,头上左三右三插着棱形簪的女子。
韩霜月冷呵一声:“吵什么吵?再吵统统给你们弄死!”
众人闻言,纷纷噤声,山洞中瞬间又恢复了诡异的寂静。
“呸,连打家劫舍的女土匪都来了,这破地方真是不挑人!”张兴萍怒骂道。
韩霜月闻言冷笑:“你的身价可比这谷里的东西还值钱。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这丫头是我养的,她的仇就是我的仇。正愁找不到抄了黄府的由头,今日暂且饶了你,这笔账,出了谷再算!”
她说着,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随即,身后姑娘走上前,将赖芊芊从地上扶起,看情形跟韩霜月来的人远不止一两个。
“这是怎么回事?赖二毛不是没有家属么?”南星满脸茫然地转头问苏梅。
苏梅低声答道:“他兄妹俩从小被弃养,一直靠百家饭养大,几乎没人记得她的存在。他们兄妹俩,一个嗜赌一个行窃,我也仅仅听二毛说过并在结婚的时候见过她一次。”
一旁的赖芊芊,双眼赤红,死死盯住苏梅与南星,像是恨不得将她们撕碎一般,指着南星,又指向苏梅,咬牙切齿地喊道:“我哥!二毛死了,死了,是被你——你们害死的!”
“二毛死了?”苏梅怔了怔,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片刻后,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些许愣然,“二毛……死了?”
随即,她的神色变了,像是极力忍耐,又像是骤然轻松,嘴角缓缓扯出一抹冷笑。
她蓦然低头,喃喃自语似的轻声说道:“死了?哈,死了……八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打我、骂我。死得好!死得好啊!他死了,才是对我,也是对他自己,唯一的解脱。”
说到最后,苏梅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像是藏了无数怨恨与悲伤,却又带着几分自嘲和彻底放下的释然,嘴角仍挂着冷笑,可两行热泪却不知不觉滑落,落入胸襟,将衣襟染湿了一片。
“死得好啊……”苏梅哀怨地重复着,似笑非笑,仿佛这一句是她多年积怨的释怀,又仿佛是在与命运抗争后的最终和解,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筋疲力尽的鸟,羽翼折断,无力飞翔,却又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南星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慰:“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
苏梅没有回应,只是埋首在南星的肩膀上,泪如雨下。
哭声不高,却如同一根根细针刺进周围人的耳朵,叫人心里不由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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