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当的停在小道旁,在车乘左右,多了不少赶路的民夫,他们挑着扁担,慢悠悠的走着,全无那往日进城抢位子的急促。
当刘义符两人下了车后,却依然还时不时的拌着嘴。
在当事人眼中,或许是争论,可在那群随行的武士眼中,便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
“你看司马公那位女郎,来时还冷着一副脸,不知道还以为…………”
那与其交谈的同袍打断了他,轻声道:“世子对那娘子有意,你莫要再如此冒犯。”
“世子当真要娶……”
说到一半,那武士也意识到自己失言。
“主公之意,你也要违抗不成?”
刘裕让刘义符与司马家结亲,从声名上来说,确实是要比王谢两家好得多。
刘裕早晚要行废立之事,刘义符继承基业,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而司马茂英乃是前朝皇室,刘义符又是新朝太子。
这正统之名,不就如此衔接而来。
往后有人诟病他老刘家弑君篡位,便会有大儒为其辩经:“太子乃司马皇后所生,继前朝之血统,实乃一脉相承,何来篡位之说?”
脑中浮现此幕后,刘义符才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刘义符望着远处的绿林,莫名感到熟悉,他问道。
“我…我当初可就是在这……”
近旁的武士当即笑道:“当初世子便是在此林间为麒麟所佑。”
“当真有麒麟?”
不等刘义符开口,司马茂英率先发问道。
“许多人都见着了。”
武士说着,还拉着一旁的同袍作证。
“女郎,仆等都是亲眼所见。”
“你们都亲眼见了,能否与我说说那麒麟是何模样?”
几名武士抓耳挠腮般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刘义符替他们解围。
“你已经见着了。”
“哼?”
哪有什么真正的麒麟,所谓的祥瑞不过都是统治者捏造出来的,以此来保证自己的神圣性罢了。
“麒麟附在我身上,你这不是见着了?”
司马茂英似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转过身去,趁背对着众人之际白了刘义符一眼。
刘义符望向那深林,不知何时,那林间竟被伐出一条小径。
“这是何时砍的?”
“自世子为…为麒麟所附后,主公命人砍的。”
刘义符听得这又是父亲的安排,神情严肃了起来。
想着,刘义符问道:“你可要随我去看看?”
司马茂英转过身来,本想拒绝,可她见那带有英气面庞肃穆起来,愣了下,“看什么?”
刘义符懒得废话,一把握住了司马茂英的柔嫩的小臂,遂往林间快步而行。
司马茂英想要挣脱刘义符的手,可后者就像是身怀怪力一般,任她如何使劲,就是撼动不了一分那比自己一般大的手掌。
“你弄疼我了!”
“莫要出声。”
“啊?”
等刘义符与司马茂英接近林间时,盘踞在树干上的鸟雀腾空而起,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十数名武士缓步跟着两人,哪怕刘义符曾经在此坠马,他们也丝毫不急,步伐比以往都要慢了些许。
刘义符见此,已经明白过来,遂松开了手。
“呼~”
烈阳高照之下,天气格外的乏闷。
司马茂英胸脯跌宕起伏,刘义符步伐矫健,她只能小跑着跟上。
就这么一小段路,司马茂英脖颈处竟已有了汗渍。
“什么麒麟,跟牛一样………”
本还在轻声骂着的司马茂英见他刘义符全神贯注的盯着那片小道,也顺其目光望去。
除去那随着清风摇摆的枝叶,司马茂英看不见其它。
“神神叨叨的,旁人称你为天师……”
还没等司马茂英说完,刘义符便又快步的林中走去,司马茂英看着后方的武士紧促跟来,也不由的跟了上去。
刘义符顺着小径入林,在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后传来“哗啦”的声响。
灌木丛与枝干的折断声响起,司马茂英哪见过这阵仗,手都颤了起来。
相比于司马茂英,刘义符听得动静,瞳孔明亮起来,他缓下了脚步,慢悠悠往前走去。
“要不回去吧。”司马茂英低声恳求道。
“这有何好怕的?”
“我……”
司马茂英刚才喋喋不休的抱怨,刘义符怎会听不见,前者到了此时便不怎说话了。
前倨而后懦,思之令人发笑。
两人前后行走百步之后,来到一处泉水边。
一条牛尾耷拉下垂,躯体毛发亮黄,头上长有漆黑小角,酷似獐子般的野兽趴在泉边用舌一下一下的舔着清水。
“这…晤……”
司马茂英刚想惊呼,却被早已预判到的刘义符按住了嘴,他举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勿要出声惊动了它。”
司马茂英神色惊奇,微声问道:“真……真是麒麟?”
刘义符笑而不语,轻手轻脚接近那“麒麟”。
“麒麟”抬起首来,瞳孔涣散泛白,它看到刘义符后,抬起蹄子便要跑,可却十分无力。
刘义符见状,笑了笑,猛地跑上前去,毫不费力的抓住那只有成人三分之一身量的“麒麟”。
等刘义符将其抱在怀中,司马茂英才上前近观。
“这哪里是麒麟,分明是只獐子。”
刘义符不作答,转身便往林外走。
他用臂膀将“麒麟”的上半遮挡,将其尾巴与躯体露出。
等刘义符从小径走出,便看见那十数名武士正忐忑不安的站在林外。
突然间,那车乘旁的一位头发早斑白的老者当即高声喊道:“那…那是麒麟呐!!”
“麒麟?!”
随着几人惊声高呼过后,林外的人竟多了起来,纷纷用目光打量着那刘义符怀中被遮掩的“麒麟”。
司马茂英见众人高呼,霎时怔住了,她实在想不到,那么明显的破绽,这些人眼睛都是瞎了吗?
等她反应过来后,刘义符已经缓步离去,回到那车乘前。
将牛尾深深的插入那獐子尾部,再用鱼胶将那不知是羊是牛的头角沾粘上去。
刘义符抱着那“麒麟”时,还特意用臂膀贴着那头角,避免其脱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司马茂英听着众人惊呼声,心中感到尤为的刺耳。
“女郎。”
武士唤了她一声,摆手示意其上车。
“哦……好。”
待司马茂英上了车,看着刘义符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顿时心中了然。
“演上这么一出,有何意义?”
往前有不少人夸赞刘义符为麒麟子,今日过后这名号便要成真了。
“是啊,演这么一出,有何意义。”
听此,司马茂英脸色错愕,她不敢直视刘义符的眼神,低头沉默了下来。
刘义符轻捋着“麒麟”的绒毛,一字一句道。
“你家的天下都是如此演来的,如今你在我面前演戏,却问何意,岂不荒唐?”
…………
“麒麟者,仁兽也。牡曰麒,牝曰麟。不刳胎剖卵则至。麇身而牛尾,狼项而一角,黄色而马足,含仁而戴义,音中钟吕,步中规矩,不践生虫,不折生草,不食不义,不饮洿池,不入坑阱,不行罗网………………义熙十二年六月丁已,文帝获黄麟。”—————《宋书·符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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