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徐坞

  刘兴弟被猜到了心思,惊诧道:“谁与你说了?”

  她又开始怀疑刘义符是刘裕派来的“细作”。

  “姐一大早急着离去,定然是想避着父亲,弟便猜,姐是要往城外坞堡去。”

  刘义符娓娓道来,刘兴弟听了,不得不叹服道:“你这孩子,才多大的年纪,竟这般心细。”

  坞堡,也就是世家豪族们自建的一种小型堡垒。

  《晋书》中曾记载:“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

  坞堡原本是为流民百姓所筑的安身自保之所,但随着战乱不断,平民手中土地不断被兼并。

  在庄园经济之下,世家大族们也纷纷各自建起了坞堡来。

  徐家坞是新建的,刘义符听闻其气派十足,便也想亲眼看看。

  马车从宣阳门而出,一路往东南方向走去。

  “姐,徐家坞也是建在乌衣巷边上吗?”

  “不是,还要再偏些,丹阳城以东。”

  乌衣巷,就是建设在建康城的东南处。

  谢氏,王氏等一众士族的本家大都建在乌衣巷中,而城中的府邸宅院,比起城外,就像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为道。

  相比于先前与谢晦前往石头城,乃是建康西北角,而东南与西北却宛若天壤之别。

  首先便是道路,出城之中,许多马车来来回回进出,衣着简朴百姓与锦衣的公子哥随处可见。

  光是人口流动这一点,就难以比拟。

  刚出城,人还不算多,可到了乌衣巷,却是一幅人满为患的景象。

  一名名仆从婢女在各自的府外、坞外打扫着灰尘,干活时细致的很,从门槛到牌匾都要用湿帕来回擦拭一遍。

  各自门外,都停有马车,有三马之车,两马之车,佩戴好进贤冠的官员们各自上了车,往城内赶去。

  就这一会的功夫,道路竟开始堵塞起来,但刘义符一行人不受影响。

  原因很简单,十数名全副武装的甲士随行,建康城内,能有几人有此殊誉?

  要知道,历朝历代,私藏甲胄皆是以谋逆论罪,一旦被发现,抄家事小,灭族事大。

  司马德文之遭遇历历在目,原本还并驾齐驱的车乘无不避让,甚至出现了乌龙。

  一辆车乘为了腾出路来,往边上靠去,车轮凹进路边的泥泞中,车夫连连挥动马鞭,却依然不能将车轮从泥泞中抽出。

  刘兴弟见状,说道:“这些人唯恐避你不及啊。”

  “他们哪是怕我。”

  刘义符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听此,刘兴弟沉默不语,刘义符这一路上,话中未提及父亲二字,可却又时时时时提及。

  …………

  穿过一亩亩绿意盎然的良田后,终是到了徐坞。

  刘义符下了车后,仰首望去,所谓的坞堡与心中所想有些出入,但也大差不差。

  称是城墙,其实也就比一般的院墙高些,堡中央处,建有一座朱漆楼阁,很是气派。

  坞门处值守的侍卫,见是刘兴弟回来的如此早,怔了怔。

  “夫人回来了。”

  刘兴弟颔首回应后,牵着徐湛之,又示意刘义符跟上。

  一直随行在后十数名武士有条不紊的跟了上去。

  “这……世子也来了。”

  门处侍卫看到了刘义符,顿时汗颜。

  “怎了,我弟便不能来了?”刘兴弟冷声道。

  侍卫当即屈身作揖解释道:“仆语拙,请夫人恕罪。”

  刘兴弟没再追责,她向身后的刘义符挥手。

  还在打量着坞堡构造的刘义符当即快步跟上。

  刘义符穿过一道道门,来到了东侧的楼阁,他与刘兴弟登上了三楼。

  刘兴弟见他望着窗外,问道:“怎样?”

  “姐,刚才那些田地,都是徐家的吗?”

  “从丹阳城东过来,都是。”

  刘义符听了,额上浮现了问号,他缓步来到屋外的木栏处坐下。

  婢女便将茶壶端来,倒起了滚烫的热茶。

  茶香随着晨风吹来,刘义符不以为意,又问道:“徐家有多少佃户?”

  “家中的账册,都是由湛之的叔父管着,粗略算算,该是有百来户。”

  “百来户?徐家有七八千亩良田?”刘义符惊道。

  刘兴弟知他想说什么,“粗略算算,差不多。”

  “谢家,王家呢?”

  “自然是要多的多。”

  一亩良田,一年大概能产出三四石粮食,一万亩田,那就是数万石粮食。

  这还是没算隐田隐户的情况下。

  当然,秋收之后,朝廷要征收一部分,世家不用说,也要收一部分,一年下来,佃农也就是混个温饱罢了。

  “姐,弟这一路看来,怎么就徐家的佃农最为瘦削,都皮包着骨头了。”刘义符刚一说出,刘兴弟便让婢女先退了下去。

  刘义符乘车过乌衣巷后,便一直看着车窗外,他本想赏一赏麦田景色,可注意力却始终保留在一名名穿着残破麻衣,面色枯槁,瘦骨嶙峋的佃农。

  刘兴弟轻叹了一声,说道:“朝廷征购粮食,你可知道?”

  “知道。”

  “每家都要征收,徐家也落不下,湛之的叔父徐佩之,现今担任丹阳尹,丹阳城离此近,我刚才也与你说了,这族中的大大小小的账册,皆是他来管。”

  刘义符听出了刘兴弟话外之意,道:“也就是说……”

  刘兴弟没有接话,岔开道:“不只是他一人这般做,其他几家………”

  须庚,刘义符打破了沉默,问道:“父亲可知此事?”

  谈论至此,刘兴弟也顾不上先前闹的别扭,说道:“昨日我与他说了。”

  刘兴弟明白,出于对自己和夫君愧疚,刘裕大概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不说,又感到良知难安。

  …………

  “她回来了?”

  “是,还带着世子。”

  “世子?”

  徐佩之眉头皱起,他吃了口茶,问道:“你见过世子?确定没有看错?”

  “仆虽未曾见过世子,但您也知道,那些甲士……”

  确定之后,徐佩之站起身来,先是负手而立,随后叹了一声,在屋中来回踱步。

  “这才何时,她怎回来的这么快?”

  “仆也不知。”

  “还剩下多少?”

  徐佩之停下了步伐,问道。

  “还有数十车,若是都在夜里运,应当还要三日。”

  听完,徐佩之猛地挥手扇去。

  “啪!”

  似是还不解气,他又将案牍上的青花茶具砸在那仆人的头上。

  一时间,瓷片参杂着血水散落在地。

  仆人连哼一声都未有便匍匐在地上,接连向着徐佩之磕首。

  鲜红的血流淌在绒毯之上。

  “主……主人息怒,主人息怒。”

  徐佩之接过美婢递来的丝帕,擦去手上的茶水和血,怒骂道。

  “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一月了!整整一月!还剩下数十车!你真以为那老匹夫痴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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