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辜

  京师鼎族,多在青溪左及潮沟北。

  青溪即东渠,通城北堑潮沟,自东吴时许多名门大族多居住在城北堑潮沟外和城东北青溪附近。

  简而言之,青溪边上便是富人区,别墅林立,水色清幽,道路也更为广阔。

  六朝国都建康城还有一特殊之处,即城小市区大,宗室贵族多居住在城外,而司马德文居于城南,住于平民大户在之地。

  开府仪同三司,便是获得同三公三师殊荣,开府设官。

  而太尉府,设于城东,刘裕任太尉一职后,未曾有所变动。

  此时,正堂内,左右两侧站满了人。

  “主公息怒,此事多有蹊跷,不如交由……”

  傅亮忧心忡忡的向正前方劝道。

  刘裕面色沉重扫了他一眼,傅亮话未说完不敢言语。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试图让他说些话来使自己冷静冷静。

  “琅琊王向来行事谨慎,唯恐避着主公不及,如今在市口欲对世子行不轨之事……我认为,应当先将他软禁于府中,等水落石出后再做处置。”

  也就是刘穆之极力劝说刘裕,换做是旁人,刘裕怕是已经下令斩了司马德文。

  “主公,胡将军到了。”

  “车兵怎样了!”

  “世…世子无碍,正与胡将军候在府外。”

  “命他先押司马德文入堂!”

  甲士赶忙出堂去传告,过了会,司马德文站在胡藩身前,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咳…咳……咳咳!”

  司马德文脸色比刘穆之都要苍白的多,一进堂,便时不时用拳捂着嘴。

  “听人说,你称车兵乃是反贼余孽?!”

  刘义符是反贼余孽,岂不正是指着鼻子骂他刘裕是反贼?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司马德文想尽量保持着司马家的体面,据理力争道。

  “不敢,此话不是我说的,刘公知我品性,我怎会对世子………咳咳…”

  刘裕十分清楚司马德文是何种人,平日里夹着尾巴做人,今日刚出了洞,便对幼虎露出一副烂牙,确实不太合理。

  他思忖着刘穆之所言,不由留了个心眼。

  “今日之事不是你做的?那又是谁做的?管不住手下的人,该当何罪!”

  “砰!”

  案牍之上的佩剑与文书受巨力一震,歪七八扭的铺在桌上。

  司马德文见此情形,顿时大恸不已,惊悸之下,他捂着胸脯,大口喘着气,嘴巴张了张,始终没说出话来。

  “主公。”

  刘穆之忧声唤道。

  那日刘裕与他在府中商议那事,刘穆之十分清楚刘裕心中是如何想的。

  司马德文双眼通红,流下了泪来,他以袖拂面悲道。

  “府中侍卫调度,皆为徐从事安排,咳……咳咳!刘公真…真是误会了我啊!”

  看到此幕,堂内众人先是扫了眼徐羡之,观其面不改色,又将注意转移回司马德文身上。

  见他嚎啕大哭,众人心中不免唏嘘,堂堂琅琊王,此时竟好似受了天大冤屈一般,声泪俱下。

  往日旁人在暗地里骂他司马德文虚伪,可今日,他却是带有真情流露。

  那些侍卫推挤马车时,完全是擅自做主,为首者被杀后,后方的侍卫误以为有贼人欲行不轨,将马车团团围住,也是合情合理。

  他堂堂琅琊王!大司马!总不能等刀架在脖子上,再命侍从上前护驾吧?

  傅亮向身前正皱着眉王弘轻声唤道。

  “休元。”

  王弘听了,侧过身来,摇了摇头,面露苦涩回应。

  他虽然向来实事求是,做事公允,深得刘裕的信重,可自己毕竟是琅琊王氏出身,司马德文又受封琅琊王,封地在琅琊郡,他上前劝说,恐怕要事倍功半。

  此时,一名身穿玄甲的壮硕男人上前劝道。

  “主公,刘仆射所言极是,琅琊王毕竟…………”

  “伯儿。”

  刘裕打断了朱龄石,冷眼看向司马德文,沉默了片刻,说道。

  “你大病未愈,念在你乃是陛下之兄弟,我可以饶你今日过失。但,祭祖一事免了,往后你便待在府中好生调养。”

  在北伐大事之前,刘裕还是有分寸的,要是杀了司马德文,那些忠晋之士免不了要再生动乱。

  司马德文得知自己要被软禁于府中,心中悲喜参半,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遂感激涕零道。

  “谢…咳咳……谢刘公恕罪!”

  …………

  “怎样?”

  “还能怎样?那世子连根毛发都未有脱落,他总不能真在此时打杀了我,不过,这洛阳是去不了了。”

  司马德文哀叹一声,好在他制止的及时,不然真是要走投无路。

  “那几个畜生呢,你可送去了?”

  “杀了,送去了。”

  “都杀了?”

  “带头的早已死了,你审他们又有何用?”褚氏冷声道:“那些侍卫本就不是你我所安排的,杀了岂不更好?”

  “你认为他会治徐羡之的罪?”

  听此,褚氏不作回应。

  司马德文长叹一声,眉眼之中尽是忧郁之色。

  “往后只能愈发小心了。”

  褚氏安下心来,不知为何,她心中还带有一丝窃喜,自己不用离开建康往那苦寒之地去了,免了一路上的舟车劳顿。

  说是这般说,可北伐之事尚早,打下洛阳更不知是何时。

  况且南方养地,也养人,待久了这富饶之地,再往别处去,心有落差,在所难免。

  可司马德文就不这么想,他早已将刘裕视作一名手法娴熟的刽子手,每时每刻举着大刀对着司马家的脖颈,那大刀沉重锐利,却又轻如鸿毛。

  哪天要是风向变了,或是刮了大风,皮一破,血与肉就要洒满一地

  如是想着,司马德文愈发的惆怅。

  司马茂英见父亲回来的快,得知只是虚惊一场,好奇问道。

  “爹,那世子放过你了?”

  “哈!”

  司马德文真是被气笑了,不愿再多说。

  他刚及而立之年,自然是能再生的,之所以膝下唯有司马茂英一个独女,也是为了保全己身。

  见父亲不愿多言,司马茂英也乖巧的闭上了嘴。

  司马德文看了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觉得那世子如何?”

  往前,陈氏因颇有美色受召入宫,得孝武帝宠幸后诞下两子,这二子便是司马德宗、司马德文两位难兄难弟。

  司马德文察觉到祖孙二人的相似之处,自己女儿虽有些不太聪慧,可到底是继承了褚氏和自己的样貌,长的极好,况且她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未完全长开,就这般动人,年纪上两者又十分相仿。

  遗传了父母血脉的司马茂英从儿时就以貌美而冠,远超那些同龄的大家闺秀。

  “啊?父亲问这是做什么?”

  司马茂英瞪大了眼睛,不解问道。

  一旁旁的褚氏也是愣了愣,霎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才险些丢了性命,你怎………”

  可当褚氏细想之后,顿时明白了司马德文的用意。

  “英儿年纪尚小,这般做,会不会太早了。”

  司马德文见褚氏也心有此意,笑了笑道,“争伐战事,动辄数年之久,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等到那时候,不管北伐成与不成,你我都难逃此劫…………”

  话未说完,两人同时看向了司马茂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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