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猛虎

  《九酝春酒》既是词,也是酒,乃魏武帝曹操所创。

  九酝春酒即是用九汲法酿造的“春酒”,“三日一酝,满九斛米止”,就是每隔三天投一次米,分九次投完九斛米。

  建安年间,曹操曾将家乡亳州产的“九酝春酒”进献给献帝刘协,并上表九酝春酒的制法,此后才广为流传开来。

  当刘义符得知眼前的这位郎君是谢晦时,霎时间脸色一黑。

  史上,刘裕便是将谢晦当做自己往后的辅政大臣来培养。

  如今刘裕把谢晦和自己唤来,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不是,爹,我的亲爹,你怎么能把杀了儿的仇人寻来当心腹呐!

  正当堂内鸦雀无声时,刘裕不动声色的问道。

  “常有人将我比作魏武帝曹操,称我为乱世之枭雄,你们怎么看?”

  谢晦抬起头来,神色肃穆道,“依仆之见,曹操宦官之后,与主公的出身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官渡之战虽大胜,可多因袁绍愚昧,此后,曹操坐拥半个天下,百万大军皆毁于赤壁之战,当时若由您来领军,何来三足鼎立之势,从武功来看,曹操远不及主公。”

  刘裕在军事上,就是全知全能,野战,水战,攻防战大大小小百余战,凡是他亲自领军,便未有败仗。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刘义符心中却有不同的见解。

  时胜时败乃“常”,时时败乃“庸”,时时胜乃“圣”。

  谢晦虽是在拍马屁,但句句事实,刘裕也十分受用,片刻后,他将目光转向刘义符。

  面对刘裕的慈祥笑容,刘义符一时觉得像是地狱笑话,杀子仇人就在眼前,而……

  顿时感到压力倍增的他,面对这种问题,实在没有多少经验,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谢公说的极是,父亲统兵之能,胜曹操十倍,若是让父亲身处曹操的位子,绝不会有三国鼎立之势,但……”

  听到这个但字,刘裕握在手中羽觞停顿了片刻,随后置放在桌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受祥瑞所庇佑的长子。

  同一时间,谢晦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那府中传闻世子开窍,他本以为只是为了造势罢了。

  主公的三子他都是见过的,老大老二完全就是纨绔子弟,唯有老三刘义隆,饱读诗书,举止得当,比两位年长的哥哥更稳重的多。

  “但是什么?”

  刘义符憨笑道。

  “孩儿说出来,还请父亲不要责罚。”

  “你这小子,我何时罚过你。”

  刘裕知道刘义符是要指出自己的不是,比起那些属臣,幕僚所说,十一岁儿子说的,才不参杂那些心思。

  “比起文治与识人用人上,父亲不及曹操。”

  刘裕听了也不气恼,心平气和问道。

  “文治为父不及曹操,可这识人用人上,又怎不及了?”

  任用寒门子弟,为首的刘穆之,檀道济等人,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大才,论识人用人,凭心而论,当今天下,无几人能及他。

  刘义符故意不答,将目光看向谢晦。

  刘裕也随其看去,父子二人同时看着谢晦。

  若是旁人不得知,看见堂内这一幕,只会觉得是祖孙三代人,可当有了身份后,便大有不同。

  谢晦站在那地毯上,却感到被炙火焚烧,口鼻仿佛被针线所缝,欲言又止搬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世子。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天下是山,父亲便是山中的猛虎,只要父亲一日尚在,隐藏在山林中的蛇蝎鬣狗们自然不敢跳出来。”

  刘义符知晓谢晦废杀“自己”,也是出于忠字,可他忠的是刘裕,忠的是刘宋,唯独忠的不是自己这位未来天子。

  刘裕听得这句比喻,大为所动,一时间沉默不语,布满岁月的双手放在椅托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谢晦与刘穆之不和,刘裕是知晓的,当两人秉持不同意见时,他一向是听刘穆之的。

  谢晦身为太尉主簿前,曾代替患病的刑狱参军处理讼案,把积压如山的案件随审随断,毫无差错,推行土断时,也是立了功劳。

  要知道,阻扰土断可不是那些流民、隐户,最为抵触的便是那些士族,而谢晦的谢可是陈谢,他能如此做,忠心之志,无需言语,更何况今日朝上演的那出戏。

  任为参军后,他恪尽职守,时有机变之策,还说出那句‘天下可无谢晦,不可无您啊!谢晦死了又有何妨?’

  刘裕从不怀疑谢晦的忠心,可听了刘义符所言,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毕竟这些话,刘穆之也曾对他说过。

  刘裕几次想提拔谢晦,都为刘穆之所拒,他本以为是两人性格不和,携有私怨。

  谢晦今年二十有六,如此年轻,文武兼备,又是名门望族出身。

  刘裕重用他,不全为自己,更多是为了未来的储君,也就是刘义符。

  糟糕的氛围让谢晦终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主公您是知……”

  “我知道。”

  刘裕挥手打断了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这一番话,让谢晦缓了一大口气。

  “是仆眼拙,现在看来,世子果真类您!”

  谢晦强颜欢笑着说道。

  面对谢晦转移话题,刘义符没说什么,刘裕则是笑着与其谈论几句后,突然问道。

  “宣明,你随我多少年了?”

  “仆也记不大清了,该……有六年。”

  “六年,竟有了六年。”

  刘裕望着堂外的隗树,心有所感后,笑着说道。

  “我记得那时,义符才五岁,整日喊着爹爹。”

  谢晦揣摩着刘裕的话,他看了眼刘义符后,思忖片刻道。

  “虎父无犬子,世子聪慧,颇有天资,又擅骑射,往后定然能继承主公衣钵。”

  “哈哈!你说的对,虎父无犬子。”

  谢晦巧妙的回答让刘裕十分受用,大笑道。

  正当一副主僚和睦之时,堂外传来声响。

  “二郎当心!当心!”

  几名仆从焦急的喊声,引得刘裕三人放眼望去。

  只见刘义真跨坐在一头棕色的小母马之上,一双稚嫩的小手牢牢的抓着缰绳。

  喘着粗气的母马四处冲撞,棕色鬓毛剧烈抽动,时刻想将身上的顽童甩下来。

  “这……主公。”

  受了敲打后的谢晦顿时顾不得什么礼节,赶忙小跑出堂,刘义符反应过来后,也是冲了出去。

  刘裕捂着额,哀叹一声后,起身快步往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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