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秸回味触感的时候，被撞倒那人已被同伴扶起。
借着坊上的照明花灯，看清此人圆润白净的脸蛋如敷粉，一双大眼睛神采如星辰，个头比李倩略高上一些，与同伴都是着幞头长袍。
好个俊俏的小郎君，听说王维当年十五岁来长安，大概也有如此俊朗面容？
其同伴要高半个头，但脸型消瘦犹如马长，五官轮廓既锐利又分明，走在人群也算惹人眼球，但脸上留有不少青春痘印，与矮个相比显得逊色不少。
“你这厮无礼，盯着瞎看什么？”
“是我刚才没注意，就想看看小郎君有否伤到，需不需看郎中...”
“你很有钱吗？”
马脸男将同伴护到身后，反客为主将莫秸上下打量，同时问出这扎心的话。
莫秸此时尽管不算穷，但要在长安自夸很有钱，那得能在东市买买买，而他现在这一身穿着出卖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急忙行礼致歉，言曰：“在下虽然没钱，但看郎中应该够了，再说身上也有力气，若小郎君伤得严重，我还能背着去医馆...”
“打住，谁要你背了？晦气！”
“兄长，算了，幸好是冬天，穿得厚...”
那俊俏少年郎，一手摸着鼻尖搓揉，一手拍去臀后灰尘，语气轻轻似水。
“没事就最好，那在下就此告辞，祝二位上元喜乐，大吉大利...”
“欸...你...”
莫秸说完转身就走，马面男想留已不及，旋即回身吐槽，“大好的心情，被这莽夫给搅了。”
“呵呵，人家不说吉祥话了么？”
“那叫油嘴滑舌。”
“我看挺有趣的...”
俊俏少年刚开夸，马脸同伴即补充解释：“此人衣着帽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普通人，他们在市井讨生活，会说话是生存本能，与有趣没什么关系。”
“知道你帮阿耶做事，对市井之事了解挺多，没必要拿出来卖弄吧？”
“得，我错了行吗？”
马脸男指了指前方，转移话题说道：“咱难得来一趟，继续看灯去！”
“不知与洛阳相比，长安花灯有何不同...”
俊俏少年如走马观花，欣赏着路旁各式造型花灯，却不再仰头一直注视，担心再被他人撞上，且一边走一边呢喃。
“那要看过才知道，若不是跟着阿耶来长安送礼，我也没机会在此过上元，不过灯景最好的地方，应是圣人所在的兴庆宫。”
“距离这儿远吗？咱们这就去看看。”
“在东市东北方向，走路要走很久的，听说圣人明天夜里，会驾临勤政楼与民同乐，咱们明天早点去，既能看灯还能听到宫中乐曲，幸运还能看到圣人。”
“也好，那今天先附近看看。”
......
上元节前后，不宵禁也没晨鼓。
与昨夜玩累的百姓一样，莫秸早上睡到自然醒，刚刚打水洗漱的时候，肚皮就咕咕叫起来。
他忍不住拍了拍，自言自语道：“你好起来了是吧？不就是昨天只吃了一顿，至于这么快抗议？不知道身体谁做主？”
话虽如此，但莫秸此时并不缺钱，身体发出饥饿之声，还是需要吃点东西。
这厮穿戴整齐刚出门，李兰就如兔子般跑过来。
“先生，阿耶同意了。”
“哦？那好啊。”
莫秸一边上锁一边回应，“你白天好好休息，下午晚点带你出门。”
“先生哪里去？”
“睡得饿了，去街上找点吃的。”
“去街上作甚？饭马上好了，走。”
李兰边说边上手，拉着他去了公孙昔家中。
刚一进屋，就看到李谟坐着打盹，于是小声问：“你阿耶几时回的？”
“记不清时辰，反正是后半夜...”
“嗯？你来了。”
李谟听到动静醒来，莫秸当即抬手见礼问好，“先生很疲惫啊，今晚演出没问题吗？”
“无妨，此时离演出还早，我还有时间休息，影响不到...”
“哼哼。”
公孙昔拿着餐具走来，未见人就发出嗤笑声，随后露脸更是开口揶揄，
“圣人音律造诣极高，只怕你稍稍露出瑕疵，就会被他所发现，然后叫到人前提点，你可是天下第一神笛，到时看你如何收场...”
“今夜笛者不止我一人，大不了学南郭先生？那样圣人定发现不了。”
“你...好吧...”
“公孙娘子...”
莫秸迎上公孙昔眼神，急忙微笑着颔首作回应，李谟旋即张罗他坐下。
这两个教坊同事，都是各自领域顶级人才，但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公孙昔为人谨慎一丝不苟，李谟为人处事更为灵活。
为公家做事才几个钱？全靠揽私活养家糊口。
公孙昔、李谟要早走，所以当时还不到午时，几人就围坐一起用餐。
吃饭的时候，两个‘家长’正式把李倩、李兰托付莫秸，公孙昔还表示节后也会同去终南。
李兰听后欢喜得手舞足蹈，公孙昔紧跟着又好奇问莫秸：“不知今夜你们去哪里观灯？”
“我无所谓。”
莫秸双手一摊，说道：“她们想去什么地方，我就带她们过去...”
“她们知道什么？这观灯还是有讲究的，宫城、皇城、兴庆宫及几条主道，灯景自然是最好的，上元节的游街表演，也集中在几个主道上，所以建议早早赶到春明门，然后从兴庆宫一路向西，最后从朱雀大街或安化大街回家，结束也要子时之后了。”
“既然娘子有游玩路线，好过我们像无头苍蝇乱逛，我下午早点带她们出门，否则太晚不好坐车。”
“没事的，她们精力好。”
......
公孙昔、李谟吃完先走，李兰帮着李倩收拾清洗，时辰才刚刚午时过后。
本想让她们睡一个时辰，到申时之后才慢慢往春明门走，奈何两个姑娘都没心思午睡，莫秸便早早带她们出了昌明坊。
上元节不只是赏灯，路边小吃也是一大特色。
李倩、李兰难得放肆一回，见到稀奇的都想尝试，莫秸则跟在身后付钱。
他很难相信，那两个小小肚皮，中午吃得饱饱的，还一路吃个不停，到天黑才来到春明门。
入夜之后，兴庆宫灯火璀璨。
可惜有宫墙阻隔，只能看到灯塔、灯树顶部位置，但就这露出的部分，也能看出造型多么夸张。
莫秸看过自贡灯会，此时瞥见兴庆宫灯景，感慨大唐匠人不得了，没现代设备都能搞这么大。
三人一边走一边感慨，不多时就来到勤政楼下。
李兰看到周围人头攒动，好奇问道：“这里好多人，他们在看什么？”
“圣人今夜会来，他们应该在等圣人。”
“这么远，天又黑，看不到吧？”
“听说楼下有乐舞，靠宫墙外可以听到。”
李倩刚刚解释完，就转身问莫秸：“先生，想要听一听吗？”
“没兴趣。”
“对啊，先生自己是大才，干嘛听别人的？”
李兰边嘟囔边拿出笛子，不顾外人在场就吹了起来，曲子就是新学会的《荒》。
当时人群拥挤嘈杂，李兰吹笛惊退周边人，让他们得以继续前行。
不远处。
一个少年听到笛声，便不由自主去寻找。
定睛一看，只见笛声传出位置，那顶奇怪的狗皮帽，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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